彭总朝山上望了望,正要举步了山,齐堆上前拦住说:
“司令员,上面正在掩埋烈士呢,还是不要去了。”
“怎么,人死了就不要去了?”
彭总瞪了他一眼,径自向山上走去。众人也不敢再拦,默默地跟在彭总身后。
彭总一面走,一面察看着墓前的木牌。那些木牌上都分别写着烈士的姓名、年龄、职务和家乡住处。当他发现有几座坟前没有插木牌时,就停住脚步,对齐堆和陈三说:
“这里怎么没有插木牌呀?”
“有一些还没有查清楚。”陈三面有难色地说。
“不要怕麻烦!”彭总说,“可以找他们连队的人来亲自辨认。不是这些牺牲的同志,我们怎么来的胜利?”
他继续向前默默地走着。由于正是炎夏天气,一阵小风吹来,已经传来尸体难闻的气息。这时,团里一个参谋,出于好心,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口罩,赶到前面,送给彭总说:
“司令员,请你把它戴上吧!”
彭总一看,脸立刻沉了下来,严厉地说:
“你是什么阶级感情?”
参谋急忙退下,其他人也不敢作声,随彭总来到停放烈士遗体的地方。彭总停住脚步,默默地脱下军帽肃立着,站了很久很久。……他很想说,谢谢你们,亲爱的同志们!亲爱的战友们!不是你们,哪里会有今天的胜利呢!”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几点热泪,从他露出白鬓发的面颊涔涔而下。……
那边,像白玉屏风般的白岩山,已被夕阳染成金红,显得更加壮丽了。
卫生列车于第二天午夜到达沈阳。郭祥被接到市区的一所部队医院。他睡在软软的床铺上,虽然感到相当舒适,但由于初回祖国,心情过度兴奋,当金红色的阳光刚刚照上玻璃窗,就醒来了。
他不顾伤口的疼痛,挣扎着坐起来,从四楼的窗口贪馋地望着外面的一切。楼下是一座大院子,院子紧临着一条繁华的大街。汽车不绝地来来往往穿梭飞驰。有轨电车,一路闪射着翠绿色的火花,鸣奏着“丁零零—丁零零”的铃声,仿佛一面走一面嚷:“我来了!我来了!”使他觉得很有趣并且十分悦耳。马路两边,是无尽的骑着脚踏车的人,就像流水一般。人行道上行人也不少,穿着白衬衣戴着红领巾的孩子们,更是一群一群的。他们一个个面带欢笑、朝气蓬勃地走着。远处工厂高高低低的烟囱突突地冒着烟,与早晨乳白色的雾气交融在一起。郭祥望着这一切,简直样样感到亲切,感到新鲜,不断默默地念叨着:祖国呵!祖国呵!几年不见,你是变得多么可爱,多么兴旺呵!……此刻如果不是他的腿脚不便,他真会立刻跑到街上去,好好地看一看,走一走,看个够也走个够!他把眼光收同来,看看院子,有几个人正在扫地。其中一个人身量高大,穿着白底蓝格的病号服,扑下身子扫得十分起劲。郭祥看他的姿势动作,很像乔大夯,就扒住窗口向下冒叫了一声:
“乔大夯同志!”
那人似乎没有听见,还在那里一个劲儿地扫着。郭祥又连喊了两声,那人才停住扫把,慢悠悠地转过身来,向上一望,郭祥才看清的确是他,就亲切地叫:
“大个儿!大个儿!”
“营长!是你呀!”
乔大夯说着,慌忙扔下大扫帚,跑进楼门,不一时,就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着急地说:
“营长!你怎么又负伤啦?”
“咳,一时不注意,碰着了一点儿。”
“伤重不重?”
“不重!不重!”
郭祥笑着说,一向亲切地握着他那结着厚茧的大手,问:
“大个儿!你的伤怎么样?”
“好啦。”乔大夯憨厚地一笑。
郭祥用怀疑的眼光看了他一眼,说:
“好啦,干吗不让你出院?”
乔大夯又憨厚地一笑。随后坐在床前的小凳上,问:
“这次打到金谷里了没有?”
“打到了。”
“见到阿妈妮了吗?”
“见到了。”郭祥说,“她老人家还问:大个儿为什么没有来。”
乔大夯深感遗憾地说:
“这次全怪我。炸药没放好,还牺牲了几个同志,我也没去成……”
郭祥安慰了他一番,接着问:
“这里还有咱们营的伤号吗?”
“有,有,”乔大夯说,“调皮骡子还在这儿呢,我马上去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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