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57)

2025-10-10 评论


  叔”总是不够顺耳,就叫郭祥改了。郭祥就叫他“班长”,但有时仍不免冒出一两句“大叔”来。郭祥当班长的时候,老康因为负伤体弱,就调到伙房当了炊事班长。等到郭祥当了排长,还是照旧喊他“班长”;老康则一直喊他“嘎子”。可是后来郭祥当连长了,在全连面前“嘎子”这两个字就喊不出口了,又怕影响他的威信,也就叫起“连长”来。这时候,郭祥对老康的称呼却比较容易解决,因为老康无论战斗、工作,样样为人表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老模范”的名字就叫起来了,起初是全连、全营,后来是全团、全师,就是军首长也这样叫他。郭祥也就跟大伙一起喊他“老模范”。但是两个人不管彼此如何称呼,都可以使人体察到那种极其深厚的、无比关切的阶级感情。

  老模范在前面走,回过头说:

  “这次回去,家里怎么样?”

  “我娘还好。我爹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谢家小子搞倒算死的,膛都开了。”

  老模范站住脚步,半晌没有言语,又往前走。

  两个人来到那几棵白杨树跟前坐下来。

  “他们杀死我们多少人哪,”老模范把头一摆,“这仇没有个完!”他把他的一拃长的小烟管摸出来,拧了一锅烟。“可是有些人老是喊:革命成功了!成功了!该回家抱娃子去了!”

  郭祥接过他的黑粗布烟荷包,倒了一些烟在自己的掌心里,一面问:

  “出了什么事啦?”

  “叫我看,有的人思想不稳定。”老模范说,“还有个老资格公开讲: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你说的是‘调皮骡子’吧?”

  “还有谁?”老模范说,“自从开到这儿生产,他没干几天活。一下地,他就装病,还哼哼,一吃饭就是好几大碗。你给他谈话,他就说,生产?我还回家生产去哩!指导员批评了他一次,他干脆不起炕了。”

  郭祥越听越沉不住气了,把腿一拍:

  “哈哈,这祥人连革命都不想干啦,你瞧,我得好好整整他!”

  “你又来了!”老模范瞪了他一眼。“你可是在这方面犯过错误!”老模范这口气可不大像对待上级。

  郭样偏过头笑了一笑。

  老模范掖上烟锅,在苍茫的暮色里站起身来。

  “咱们的战士是好的;我看就是思想工作跟不上去。有人一天价盘算着结婚,什么工作也不往心里搁,就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形势!”说到这儿,他有些气忿,停了停,又说,“你要多经经心!不论什么问题,当干部的,总要在心里多走几个过儿。我怕你不了解情况,一回来又是和通讯员滚蛋子,打扑克,将来一打仗,这个连带不上去可就糟啦!”说着,他站起身来,踏着他那踢死牛的山鞋,走到坡岸下面去了。

  天上已经升起一眉新月,郭祥向连队走去。他好几次回过头来,望了望那个略带驼背的身影……

 
  郭祥回到连部,正是人们秋收回来吃晚饭的时候。郭祥刚端起饭碗,那些排长们、班长们和战士们就川流不息地来瞧他们的嘎子连长来了。好像他们已经多年不见似的。那种战士们特有的欢乐与诙谐的谈吐,简直没有个完,小屋子掀起一阵阵的哄笑。郭祥带来的家乡红枣,还没有等待花正芳严格分配,就被人抢光了。满屋子吐了一地枣核儿。郭祥神情振奋,没有一点儿疲劳的祥子。要不是老模范的告诫,一场扑克是少不了的。当晚,指导员向他介绍了连队的情况,等睡下来,夜已经很深了。

  第二天一早,郭祥就盘算着他的计划。准备首先找调皮骡子个别谈谈。可是刚把手插到洗脸盆里,一班长就手里拿着一张纸片气急败坏地跑来了。

  “调皮骡子跑了!”

  他打了一个敬礼,就低下了头,摆出一副准备接受申斥的祥子。

  指导员刚穿上一只袜子,手抖抖索索的,另一只袜子怎么也穿不上去。他指着一班长说:

  “你,你……你是怎么搞的?我早给你布置过,他是一个逃亡对象。”

  班长的头垂得更低了。这场训斥是他早就预料到的。

  郭祥使了个眼色,暗示指导员冷静一下。

  “你瞧,叫他抓住时机了!”郭祥说,“这家伙精得很,他看我昨天才回来,睡得晚,就叫他抓住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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