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总,我说的是您呀!”
“我?”彭总偏过头笑笑,“你们先去。你知道,我正给毛主席写那封电报。”说过,又写下去。
夏文一时语塞。这时,一架敌机声音很大,仿佛已经飞到头顶。远处还响起了沉重的炸弹声。夏文灵机一动,一面上前去盖墨盒,一面乘势说:
“还是到防空洞写吧,你瞧要下蛋了。”
彭总这才离开座位,推开门,仰起脸向上一望,只见一架敌机哇地一声掠了过去。他翻翻眼骂道:
“好个狗娘养的,看你能把老子吃了!”
他手里仍旧拿着那管戴月轩精制的七紫三羊毫的毛笔,站在那里观望了一会,用笔指了指山那边盘旋的敌机,笑着对夏文说:
“我的参谋长!你瞧,目标根本不在这里嘛!”说过,又从容地回到座位,伏在桌案上。
敌机在山那边狂轰滥炸了一顿,纷纷离去。彭总的电报已经写就。这已经是他多年的习惯,凡重要的电报都是亲自动手。写完他又细细地看了一遍,改了几个字,才交给夏文说:
“这是第一次战役的设想。请几位副司令和副政委都看一下,一个也不要漏掉。大家没有意见,再发出去。”
夏文拿着电报,走出了木屋。冷风一吹,他才发觉自已额头上都是汗水。他掏出手帕擦了擦,觉得背上也凉浸浸的,原来衬衣也早让汗水湿透了。当他走下山坡的时候,回过头望了望那座风雨剥蚀的木屋,觉得它更像是一只在惊涛骇浪中的船只了。
邓军的团部设在山坡上的一片松林里。枯黄的陈年的松针积了很厚一层,踏上去软绵绵的。警卫员们就在这里铺上了两张淡绿色的雨布,作为他们团长和政委休息的地方。
经过一夜急行军,警卫员们靠着树干很快就睡熟了。尤其小迷糊,头枕着背包不住地打呼噜。邓军和周仆却静静地坐在雨布上,毫无睡意。和师部的电话线已经架通,师长在电话上两次催问敌人的情况。可是派出的侦察员还没有回来。
两个人望望山下,在灰尘飞扬的黄土公路上,向北撤退的人流,仍然三五成群络绎不断。他们的脚步是那样疲惫,行动是那样迟缓,就仿佛凝滞在那黄土路上似的。看到这种情景,邓军和
周仆真恨不得立刻赶上前去顶住敌人,扭住敌人,可是现在敌人到底在什么地方还不知道,这是多么叫人凄楚难捱!
将近中午,最先派出的几个侦察员回来了。他们一致报告说:敌人已经到了龟城,炮火已经打到了龟城以北。
邓军立刻抓起耳机向师长报告。师长听完报告,像是沉吟片刻,然后问道:
“他们是亲眼看到的吗?”
邓军转过脸,对着几个侦察员严肃地问:
“你们究竟是不是亲眼看到的?”
“我们确实到了龟城附近。”一个侦察员解释说,“一路上逃难的老百姓都说敌人到了龟城。我们亲眼看到,敌人火炮的弹着点,落到龟城以北不远的地方。”
邓军把侦察员的话,如实做了说明。只听师长在电话里带着责备的意味说:
“这就不对!敌人的炮打到龟城附近,正好说明敌人并没有进占龟城。你听听炮声,这是远射程炮的声音!很可能这是敌人用远程炮火对人民军进行火力追击。”
邓军考虑着,没有答话。只听师长又说:
“这是一场新的战争,比国内解放战争更要严酷的战争。要注意个别人是否有怯战心理。……要教育侦察员,情况一定要搞确实。不然,我们究竟是在龟城以北打击敌人呢,还是在龟城以南打击敌人呢?这就马上要影响我们的行动了。……”师长可能考虑到自己新提升不久,不适合对一位老战斗英雄用这样的口吻,才又改变了调子说:“老邓呀!你觉得是不是这样?”
这邓军一向心胸坦荡,襟怀洁白。多年的革命生涯,锤炼了他极为坚强的组织观念。尽管今天的直属上级是不久以前的同级干部,而且是多年以前的下级,在他看来,在革命的道路上,这并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现象。刚才师长最后两句话的过分客气,倒反而使他有几分不快。他立刻说:
“请放心,我马上组织力量查清前面的情况!”
他放下耳机,转过身来,对着几个侦察员不满地瞅了一眼:
“叫你们到前面查明敌情,你们蹲到半路上看弹着点,乱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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