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风景(113)

2025-10-10 评论

    喝啤渥就烤肉串这是一种讲究,犹如关内之喝白干就松花变蛋。穆萨见烤肉签子已经拿了上来,便从水桶里拿出了几瓶一直浸泡着的啤渥。开瓶以前,他先预备好了两个大号的瓷碗,然后用手去拔橡皮塞,拔了半天,没有拔下来。穆萨便用牙去咬,库图库扎尔一句“小心点”的话没有落音,只听砰地一声巨响,泡沫从瓶子里一涌老高,穆萨的脸上、鼻子上、眉毛上直到手腕上,已经沾满了白白啤渥。“快倒!快倒!”穆萨抹着脸喊道。库图库扎尔连忙用双手举起瓶子,咕嘟咕嘟,刚倒出一点,泡沫涨满了碗,咕嘟咕嘟,又是一碗泡沫,瓶子里的泡沫仍然有增无已,库图库扎尔只好张开嘴,凑近瓶口,把涌出的泡沫吞了下去。
    穆萨掏出手绢,擦干了脸和手背,耳根后仍然带着酒渍,开怀大笑,伸着大指夸赞道:
    “科长的老婆就是有劲!赛过一尊大炮!”
    库图库扎尔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穆萨不要高声喧闹。库图库扎尔是很小心的,他把库尔班带了来,让库尔班在乌尔汗门前给他放哨。乌尔汗的外间屋里,阿西穆的老伴尼莎汗已经带着波拉提江睡下了。乌尔汗考虑到夜间来了两个男客不方便,才找尼莎汗来作伴的。库图库扎尔知道这个女人是不多嘴多舌的,又是自己的嫂子,所以还比较放心。尽管此处没有外人,乌尔汗的房子近处也没有邻居,库图库扎尔还是谨慎地制止了穆萨的笑闹。
    终于,泡沫息下了,他把碗里的酒倒满。穆萨端起碗,把一碗啤渥倒到自己的喉咙里,“啊嘿、啊嘿”嗓子眼里发出了舒适的呻吟声,然后,他一气拿起几只铁签子,在嘴边一抹,一串肉不见了,又一抹,又一串肉消灭了,又一抹,三串肉争先恐后地进了肚。他咂着嘴唇赞道:
    “多么甜啊!这才是烤肉!不,这不是烤肉,这是幸福,这是人生,这才叫舒服!我再找两个弹都塔尔一种维吾尔族双弦乐器。的来吧,吃吃、喝喝、弹弹、唱唱,痛痛快快过这一夜!对于我们真正的伊犁人来说,人生就是嬉游,您知道吗?从生到死,这几十年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呢?玩!塔马霞儿维语:行乐。,该看的,要看,该吃的,要吃。啤渥不够的话,我找包廷贵这个小子去!他有瓶装白酒!”见库图库扎尔不住地摇头,他问道,“我真不明白,您怕什么?难道您也学那些汉族人吗?银行里存着好几百,炒菜的时候舍不得放油,呸!”
    “静一点!”
    “静什么?在七队,我就是老大!在大队,您就是国王,怕什么?”
    “您是个好人,真正的维吾尔男子!” 库图库扎尔咽了两口酒,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嘲弄的眼光盯着穆萨,“可惜,您太浅薄,太短见。您不是用头脑,而是用脚后跟来思想的。”
    “您瞎说,”穆萨不服地叫了起来,由于是和库图库扎尔个别在一起,又借着一碗啤渥的酒力,穆萨今晚对“书记”的态度要比平时大胆得多,“有人骂我是流氓,有人骂我是坏蛋,但是,从五岁到今天,没有一个不佩服我的聪明!谁不知道我穆萨四十只脚犹言“诡计多端”。?您大概是说我太咋呼了,是不是?唉,您简直不了解我。喊喊叫叫、吵吵闹闹,这也是一种办法。让有些人把我看成个牛皮大王、半疯半傻的苕料子吧!我的算计,都在肚里呢!真正的厉害人,犄角不长在额头,而是长在肚囊子里!”
    “唔?还挺厉害的,您有些什么算计呢?”穆萨关于自己的小小的狡猾的自白,使老奸巨猾的库图库扎尔莞尔一笑,他一边逗弄着穆萨,一边吃着烤肉、喝着啤渥。用假话引着旁人说真话,这是一种有趣的游戏。其实,他何尝不想找两个人来弹弹热瓦甫和都塔尔?但是,毕竟他的眼光要高远得多。
    “我吗?”穆萨突然支吾了起来,他也不想把肚里的算计和盘托出。他说,“我也不过是骂骂咧咧、咋咋唬唬罢了,这些个辫子,我是有意亮给大家的,谁爱怎么揪怎么揪,反正没有大辫子!”
    “没有大辫子?” 库图库扎尔的声音严厉起来,“你当队长一年多,贪污盗窃、挪用公款、假公济私、打骂群众、搞资本主义……这辫子还少吗?只怕人家连脑袋一起给你揪下去呢!”
    “谁说的?”穆萨的眉毛挑了起来,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我什么时候盗窃、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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