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会笑话!”
“应该被笑话的是他们!”艾拜杜拉提高了声音,“他们生活在社会主义的新中国,却一脑子几百年、几千年以来的封建毒素!什么样的恶习!”
雪林姑丽不言语了,她走近火炉旁,用火钳把蒙了灰的红煤抖了抖,炉火马上旺了起来,火焰发出了呼呼的响声。雪林姑丽脱下了黑平绒的棉背心,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
“您生气了吗?艾拜杜拉哥。就是为了这,您昨天不让我给你脱靴子旧俗,新婚之夜,新娘要给丈夫脱靴。吗?我有点别扭呢。”
“哎,哎,”艾拜杜拉笑了,“你知道刘胡兰,又知道大寨,你会写维吾尔新文字,又马上要成为大队的技术人员了,但是,但是怎么说呢?是迷信吗,你这个小傻子!”
夜,变得静多了。一九六四年冬季首次的雪花,开始在伊犁河谷缓缓地降落。
此后,雪林姑丽与艾拜杜拉小夫妻之间,有一句核心私密的情话。当艾拜杜拉回家很晚,饭后又滔滔不绝地与雪林姑丽大谈大队民兵连的工作与学大寨、蚂蚁啃骨头……一系列美好的指示时,雪林姑丽只消轻轻说一声“大寨……我想大寨……”或者是当艾拜杜拉情致盎然、热火点燃,而雪林姑丽忙于清扫清洗清理清洁“四清”工作的时候,艾拜杜拉就会提醒:“快点过来吧,我要给你说大寨……”底下的风光,就不再需要语言文字的努力了。庄子说得好:得意而忘言,得鱼而忘筌。如果又得意又得鱼呢?会不会忘记了整个世界,除了——大寨?
小说人语:
走向那个巨大的世界,这是长久以来的主题,例如同一个小说人的《夜雨》与《眼睛》。《青春万岁》也曾这样说。说不定这个主题受到了苏联文学的影响,例如话剧《达尼亚》。
经济上不那么成功的体制,却也激起过文学的浪花。而浪花毕竟不受局限。该怎么说呢?该死的经济还是该死的文学抑或经济就是经济,文学就是文学?
然而,重读旧作,小说人却为艾拜杜拉新婚之夜没有让雪林姑丽给他脱靴子以及此节引起的雪林姑丽的别扭之情而感动莫名。笔触伸到了这儿,到了维吾尔好青年男女的新房里,幸福感使小说人热泪盈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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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水利劳务的安排与争执
尼牙孜用孕妇诊断书作自己的医疗证明
农村的夜是宁静的。牛、羊、鸡、小孩子、鸟雀,这些最活泼的元素,都静止了,除了狗叫,听不到什么其他的声音。农村的夜又是沸腾的。白天,人们不在村里,他们分散开去和大自然打交道,去向地球开战。一到晚上,人们聚拢起来,各种人,各种的向往和愿望,各种的打算和计谋,各种的联络、磋商、冲突、诉讼、友谊、爱情、中伤、仇恨都活跃起来,动作起来,汇聚成翻滚的潮水,激扬起朵朵的浪花。
当麦素木向泰外库敬酒的时候,当雪林姑丽给杨辉端面条的时候,在大队办公室,里希提书记主持的支委扩大会议,正进入了高潮。伊力哈穆讲了在县里开会的感受,讲了大寨,讲了皮山,讲了麦盖提县红旗公社,讲了红星二场。他还讲了本县绿洲公社改造苇滩,五月公社修建电站、天山公社改变耕作制度的事迹。当然,他也讲了他亲眼看到的红星二队的小麦丰产田和那个鞠躬尽瘁的队长。他讲得很多,很热情,而且有些急躁。“我们落后了!”“我们差得远!”叙述中一再重复着这样的感叹。“我们必须追上去,说干就干!在这个漫长的冬季,搞它个热火朝天!”
“我们伊犁人是给惯坏了!”四队队长乌甫尔感叹地说,“不吃苦,不拼命,哪有农村面貌的改变。解放以来,我们生活得挺优裕,这是好事,但是,也滋长了一种自满自足的劲儿。你刚才讲的那个汉族故事怎么说来着?一个蛤蟆坐在井底下看天……弄不好我们都变成了井底下的青蛙啦……”
一些人笑了起来,更多的人都郑重其事地点着头。
里希提让四队和七队队长讲了一下对冬季以积肥为中心的生产安排。乌甫尔着重讲了一下他们从山坡旱田的几个废弃了的老羊圈里挖掘陈年羊粪的计划,伊力哈穆着重讲了一下从伊宁市拉运人粪尿的设想。然后,会议进入了重点议题。由大队水利委员、支部委员穆明解释主渠改道工程的有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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