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书记的讲话完了。人们议论着,回想着,互相询问着。似乎都有点不满足,都想知道多一点有关工作队的事情,多做一些迎接工作干部的准备工作。就这样,等到伊力哈穆他们吃过饭以后,社员们陆陆续续,三三两两,你找我,我问你,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了队长的家里。
等艾拜杜拉卸完车,从门上挂着锁子的家找到伊力哈穆这里来的时候,房里已经坐满了人。人们七嘴八舌地问着:
“明天来吗?几点钟到?”
“来多少人,多少男的,多少女的?”
“这么说,今年的肉孜节、春节、古尔邦节他们也会在农村和我们一起过了?”
米琪儿婉拿来了扣在锅里的南瓜包子,又给艾拜杜拉倒了茶。但是,艾拜杜拉没有吃几个,包子就被青年们瓜分光了,好在每个维吾尔人的家庭里馕都是要存贮一些的,他的肚子并没有感到危机。等他吃饱喝够了,伙伴们的喜讯也已经向他报告完毕了,他抹一抹嘴,告诉大家:
“我也给你们带来了好消息呢!”
“什么好消息!”
“明天晚上演电影。”
“你怎么知道的?”
“公社的电影放映员取来了片子,骑着马和我一路同行回来的。”
“什么片子。”
“一个是《英雄儿女》,一个是《夺印》,都是由新疆电影厂配音译制的维吾尔语片子!”
“亚夏!”年轻人欢呼了起来。
“我知道了,”伊明江有些炫耀自己的“分析能力”,“准是明天晚上开大会欢迎工作队的干部,会后,放映电影。”
“喔喔!你可真聪明!你成了先知,预言家!”
“不信,我们打赌!”
“你说,会后演电影,会前可能不可能跟咱们赛一场排球?”
“工作队可不像你们这些孩子。他们又不是来打球的!”达吾提铁匠被年轻人的七嘴八舌搅得与队长说不成话,他在给青年们泼点凉水。
“那可不一定!你们记得五九年整社时那个马组长吗?他还教给我们篮球上篮呢!”
“我希望多来一些女同志。”一个矮个子的女孩子说,不知为什么,还叹了一口气。
“帮助你们挑花做窗帘吗?”一个刻薄的男青年说。
“帮助我们把妇女工作搞起来,向轻视妇女的封建残余势力作斗争!”吐尔逊贝薇说,用手指着那个说话刻薄的男青年。
“最好来几个解放军。”艾拜杜拉说,“咱们民兵连的射击成绩一直不好。”
“我说孩子们,”达吾提说,“我该说什么呢?我说希望来几个铁匠,帮助我们多打几把砍土镘?那像话吗?工作队是来抓阶级斗争的!”
“我们懂!我们懂!”青年人还不服气,“阶级斗争要抓,生产啦,体育啦,文娱活动啦,青年工作妇女工作啦,都要抓!土改那年我们的文艺演出队还到县里巡回演出呢,现在的事总没有那么紧急吧?阶级斗争又怎么样?谁说的阶级斗争一抓就不能打球了?”
就在人们纷纷表达着自己的心愿,互相辩论,互相补充着的时候,热依穆副队长进来了,他说:“艾拜杜拉、伊明江,你们怎么都在这儿?纸、墨、木片笔与毛笔都准备好了,快到办公室写标语去吧。”
“干脆把文具拿来在这儿写吧!”伊明江舍不得离开热热闹闹的队长的家,“这里又明亮又暖和,办公室里把人手冻的……”
“在这里写字,还可以在丫头们面前卖弄自己的本事……”那个口齿刻薄的青年说。
“这么说,你娶老婆是靠写字喽!”伊明江反击说。
笑声中,伊明江真去拿文具了,热依穆副队长问被青年人的喧嚣搞得插不上嘴的阿卜都热合曼:“房子的事您考虑怎么样?和伊塔汗商量一下,能不能腾出一间来给工作队的同志们住?还有做饭的事……”
“那还用问,用商量吗?”
“到我们家去!我们家房子大!”
“为什么不到我们家去?我妈做饭最讲卫生了,洗几个洋芋就用半桶水……”
队长和副队长解释着关于住房的安排,这时,伊明江拿来了木片、毛笔、红绿纸和墨汁瓶。注意的中心又转到了写标语上,伊明江不太熟练地用毛笔写汉字和新文字的标语。艾拜杜拉写维吾尔老文字的标语。维吾尔老文字是用削薄了的木片蘸着墨汁写,木片是扁的,上粗下薄,保持一定的宽度,写的时候人们拿着粗的一头,木片在纸上移动,但绝不摇摆和旋转,始终和纸维持着“刚体”的一定的角度。维吾尔老文字的笔画是比较圆润的,遇到下行时,写出来比较粗,遇到上行特别是向右上方旋转的时候写出来就非常细,带棱带角,有时候,墨不十分饱了,木片刮下来,别具类似“飞白”的效果,这样的书法有一种特殊的艺术效果,仅仅看写出来的艺术字,人们会十分奇怪,怎么也猜不出它们是用木片写出来的。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王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