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人补充说,由于写作当时的语境,小说人拼命将伊力哈穆往完美里写,这里有生活的依据也有真情也有硬气功式的努力。以至于,突然,重读着重读着,小说人也对伊力哈穆的原则性与不识相性感到有点受不了了。
我们的始祖文化范式毕竟是《易经》,您怎么就不易(变)一易(变)呢?
而章洋的执拗与自我毁灭,是重要的小说戏剧元素。奥赛罗、项羽、朱由检(崇祯)、李自成、洪秀全等都有这方面的特色性格程序,读之扼腕。中华传统文化中确也包含着这样的自毁潜程序,而在历次改朝换代中,潜程序变成了不可抗拒的显然的“气数”。
章洋的选择绝非偶然,反映了语境:具备了的庞然大物是斗争的理论与激情,组织与发动。尚待寻找认证与确定的是斗争的对象,斗争的性质。我们的斗争存在着修辞化、声势(表演)化,乃走向可塑化、空心化、随机化、阴天打孩子——没事找事化、“人保活化”。这最后一化是旧时艺人的一个说法,认为有两种节目脚本:一种是设计极佳,是“活保人”,谁演都能出彩;一种是设计不那么完美,又必须出台上台与受众见面,这就只能靠演出者的天才与时运,才能保证节目取得不坏的效果。
泰外库给爱弥拉克孜的一封信 信落到尼牙孜手里
伊力哈穆缓缓地走回家里。路上,热依穆说了一句:“其实,不去就对了。”伊力哈穆没有吱声。
家里,米琪儿婉正在收拾东西。伊力哈穆一回来,她就揭开灶火上的大锅盖,端出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她说:“雪林姑丽端来的。她今天回来了。”
“呵。她在试验站过得怎么样?”
“好呢。她很高兴。她带回了羊肉,做了饭,还给咱们端了来。”
“你吃吧,我不饿。”
“什么叫不饿呢?这两天忙得供销社没有肉卖,也没给你做什么饭,快吃吧。”
“那你……”
“我吃了。我吃过了。”
当然,伊力哈穆知道这是假话。遇到亲友,邻居送来什么好饭,米琪儿婉总是尝上一口就给他留下,用言语是改变不了她这个“顽固”的习惯的。
当伊力哈穆吃起来的时候,米琪儿婉欣慰地笑着说:“泰外库今天又来了。他给爱弥拉克孜写了一封信,让我转交。我打算明天回一趟娘家。”
伊力哈穆这才注意到,屋角边是米琪儿婉准备下的走娘家带的东西,红布单里包着大馕、小馕和一角茶叶。他说:“咱们的南瓜长得不错。你带上两个南瓜,再带上一点葵花籽去吧。”
“好的,好的。我明天在娘家住一晚上,后天回来。我主要要找一下爱弥拉克孜,受了泰外库的委托,我要尽力去办。”
“这么说,你是去充当使者维吾尔人的婚姻中委托第三者来往联系,称使者,与汉语的媒人意义不同。了?”伊力哈穆打量了一下妻子。
“什么使者?不。”米琪儿婉对丈夫话中的怀疑的语气有些不高兴,她说,“现在还说不上什么使者不使者。我只是希望他们好。我想这也许是很好的吧?可怜“可怜”一词在维语中使用比较广泛,不带贬义。的爱弥拉克孜!可怜的泰外库!”
“泰外库这个人……”
“泰外库是没有调教好的三岁马,”米琪儿婉不是嬉笑,而是沉重地说,“这回,他可要走正路了。”
“他一定能走正路吗?只因为爱上了一个姑娘?”
“我的天,”米琪儿婉更加不满意了,“您今天是怎么了?您说话怎么像一个……官僚!”米琪儿婉再也不能容忍伊力哈穆的冷静了,急切中她给伊力哈穆扣了一顶不大不小的帽子。
“当然你是对的。去吧,把泰外库的信交给爱弥拉克孜吧。谁又能知道爱弥拉克孜的心呢?也可能吧?”
“……可你为什么不吃净?瞧您,吃得这样少。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没事。睡吧。看,女儿在动弹,该把一把尿了吧?”
米琪儿婉照料了孩子,添了火,收拾了伊力哈穆吃剩下的饭,她不太放心地不时看一看伊力哈穆。和往常一样,伊力哈穆年轻的脸上现出一种镇静的笑容,但是今晚,他的眼神显得凝重些,表情也有些沉郁,这是瞒不过米琪儿婉的。在伊力哈穆在工作中碰到什么难题或者不愉快的事情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的。她希望和丈夫谈一谈,为丈夫分担一些忧虑。而且,她也多少了解了社教工作的一些动态,在铺好被褥以后,她没有睡,却关怀地低声问:“有什么事吗?跟我说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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