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风景(60)

2025-10-10 评论

    “是库瓦汗吧。算了算了,过去的事了,不提了。”
    “嗯,”里希提点点头,又问道,“你那两个儿子呢?”
    “就在后园子给我起辣椒苗呢。”
    “走,时间不多了,我帮你把辣椒苗栽上。我也想看看孩子们。”里希提提议说。
    他们一块儿走了出去,老王叫来了孩子,龙和虎都对“书记伯伯”很熟悉。里希提非常后悔自己忘了带点糖果来。他搜了半天,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圆珠笔,一个小折刀。他把它们分别送给了两个活泼的孩子。他蹲在地上,一面小心翼翼地帮老王栽菜苗,一边问:
    “告诉我,好孩子,那天在那边都有谁打了你们?”
    “……”两个孩子同时眨起眼来,好像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在那边,”里希提用手指了指,“后来包廷贵他们把你们抱回来的那次。”
    “没有打我。”王龙口齿伶俐地说,“库瓦汗婶揪了一下我的耳朵。打了我弟一个嘴巴。”
    “打的时候她骂什么了?”
    “骂该死的,傻子……”
    “她骂汉族娃娃都是猪了吗?”
    “没有。”
    “别人也没有说吗?”
    “没有,哪有这样的话。”
    里希提看了老王一眼,老王也放下手里的花铲,注意地听着,脸上显出了迷茫的表情。“别人没有骂你们,打你们吗?”里希提继续问。
    “别人打我们干什么?他们都说库瓦汗不该打人……”
    “你们和库瓦汗的女儿怎么打起来的?”
    “谁知道怎么打起来的?我们每天不知道和多少孩子打了又好,好了又打……”
    里希提笑了起来。他叫了一声老王:
    “老王,听见了吧?”
    “听见了。”
    “看起来,你上当了。许多话是包廷贵他们编造出来的。真奇怪,你怎么也不问个清楚……”
    “我……我只顾了生气,”老王结结巴巴地说,“可包廷贵为什么要说那并没有的事呢?”
    “老王,这个问题,正是需要咱们搞清楚的呀。老王,维护自身的民族,这并没有什么不应该。我就不相信一个对自身的民族毫无感情的人会热爱兄弟民族,热爱祖国。但是,看问题决不能停留在民族的区分和关系这个现象上,更要看到阶级关系这个本质啊!”
    “阶级关系。”老王呆呆的。
    “我再问你一个事,老王。你是不是问过乌甫尔队长是不是要走‘那边’?”
    “问过,是的。”
    “你听谁说的,乌甫尔队长要走?”
    “也……也是听包廷贵说的。”
    “包廷贵怎么会知道乌甫尔队长的事情。”
    “那我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就不要相信,这是流言蜚语!告诉你,乌甫尔还是你们的队长!”
    好像恰恰为了证实里希提的话似的,传来了敲炮弹壳钟的声音。伴随着钟声,还有乌甫尔那熟悉的拉长声的叫喊:
    “上——工——啦!”
    “别忘了,晚上来吃饺子。”老王追出去,再次强调。
    小说人语:
    中国的塔塔尔族最有名的民歌是《在银色的月光下》。已故著名维吾尔诗人,用汉语与维吾尔语双语写作的克里木·霍加的妻子高华丽亚,就是塔塔尔族的金发美女。祝愿他们的灵魂安息。高华丽,同样的姓名本书中用的是“古海丽”的译音,意为珍宝。
    一九四九年前后的中国社会,中苏边界两边的人民,中外关系的各种变数,到了小小老百姓这里,意味着多少困惑,多少负载,多少悲欢离合。无怪乎世世代代人们的天真渴望无非是“天下太平”四个字。
    好人的特点是常常看到别人别处别一方的好;坏人的特点是看着谁都那么坏那么阴险。好人的特点是互相欣赏,坏人的特点是互相憎恶。是的,要像爱护眼睛一样地爱护民族团结,否则,就是罪过!
    维吾尔语中的女人名字“莱依拉”是百合花之意,这与英语同。为了了解新疆,我们需要了解中国,也需要了解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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