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风景(68)

2025-10-10 评论

    ——屈原《离骚》
    你难忘的伊犁西公园附近诺海果尔特的俄式(或鞑靼式)大院!对不起,他把你描写成了魔窟。
    这也是对于小说的让步,他这一次认真地把小说写成小说,而不是把小说写成诗、哲学、自白、独白、辞赋与骚……
    毕竟留下了神秘的、异域风情的不同画面,历经沧桑,不怕拆迁与重建,城市的记忆永在。
   

    此情何堪,亲闺女不辞而别
    彼物怎处,好汉子二斤羊油
   
    当伊力哈穆和米琪儿婉各自在收工以后回到家来的时候,巧帕汗外祖母对伊力哈穆说:“那个好汉子来了。”
    “哪个好汉子?”伊力哈穆没听明白。
    “就是那个秃子。”
    “秃子?”
    “就是那个傻子。”
    “傻子?”
    “就是那个骗子。”
    “骗子?”
    “我说的就是那个好汉子。”
    又回到了“好汉子”,巧帕汗低下了头,好像对这个问答已经因为说话太多而感到疲倦,可伊力哈穆仍然没有听懂。
    “这大概是说穆萨。”米琪儿婉向伊力哈穆使了个眼色。她知道外祖母常常忘记了一些人的名字;又常常按自己的意思给一些人起绰号;又常常随时更改这些绰号。“您是说穆萨队长来咱们家了吗?”她大声问。
    巧帕汗好像睡梦中被人惊动了一下似的,摇晃了一下,不高兴地说:“所谓‘队长’是什么意思?他还能当队长?我就不知道有这么个队长。那个痞子,猴子,翘胡子!”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您,穆萨当了咱们的队长了嘛!”米琪儿婉忍住笑,解释说。
    “告诉过,告诉过,告诉过又怎么着?我才不告诉你们呢!”巧帕汗毫不通融地、含混不清地嘟囔着。她挪了挪身子,表示要躲开这个话题。老年人不喜欢别人听不清他(她)的话,更不喜欢别人的追问或者反驳。该说的,已经说了,你好好听,好好想,自然能够领会老人的执拗的话里所包含的经验、智慧和见地;别的,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伊力哈穆也向米琪儿婉使了一个眼色。他们不再惊动老人,悄悄地准备晚饭。
    “你要到隔壁一趟,”巧帕汗又发话了,“热合玛那洪热合曼阿洪的连读。太可怜了,女孩子伤了他的心。”
    “对!”伊力哈穆回答,虽然他仍是莫名其妙。
    “忘恩负义的年轻人,说是要幸福呢,倒好像我们该着他们,欠着他们!你小时候可没向我要过幸福这玩意儿。冬天你也没有要过一次皮帽子。你要一角馕,也是在你太饿了、而且家里还有馕的时候;如果家里没有馕了,你虽然饿得咽吐沫,然而你只是坐在墙角用两个小眼睛看着我,你什么也不要……”巧帕汗没头没脑地、感慨地说着,沉浸在回忆里,两眼充满了泪水。然后,她站了起来,走进里屋,从悬挂在房梁的木板上取下一个橙黄色的大馕,笑吟吟地走了出来。米琪儿婉赶紧抬过了小炕桌。巧帕汗捧着馕像捧着一面大手鼓,她把馕端端正正地放的桌子中心,她说:“先喝点茶吧!再做饭。”伊力哈穆和米琪儿婉顺从地坐了过来。
    “现在,我们的家里也有这样的大馕了,这是容易的吗?馕,是个了不起的东西,神圣的东西。谁也离不开它,永远也不会被人厌烦。我小时候听大人说过馕比什么都崇高,明白吗?”老人问。
    “明白。”
    老祖母很满意伊力哈穆的简短的回答。她笑了:“所以,你回家来继续种田,这是对的。”
    她们正说着话,门开了,进来一个戴着黄方格头巾、穿着墨绿色线呢长裤的回族小姑娘。她叫马玉凤,是穆萨的妻妹。她手里托着一个红布包,显出一种腼腆的样子。米琪儿婉连忙招呼:“快来!请坐到桌子这边来!”
    “您请!”马玉凤表示了辞谢,用一种回族女孩子特有的轻柔腔调操着维语。
    “穆萨哥请您去呢,伊力哈穆哥。”
    伊力哈穆有礼地一笑。
    “请您现在就去。”马玉凤慌乱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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