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风景(97)

2025-10-10 评论

    “哇耶!”马玉琴自己却已经发现了,“怎么把这个给了您?来,我给您换一个……”
    “换啥?”艾拜杜拉笑了,先掰下一角放在嘴里。
    艾拜杜拉舀了一碗凉水,坐在院墙根的土上,盘着腿,把馕拍打了一下,拂去了柴灰,掰碎,缓缓地在凉水里浸泡着,吃着。他的脸上泛着满意的笑容,宽阔有力的下巴随着咀嚼翕动。
    “要不,您就着这个吃吧。”雪林姑丽从厨房拿来了两个葱头,递给了艾拜杜拉。
    “谢谢。不必麻烦了,请休息去吧。”艾拜杜拉说。他没有动葱头,有滋有味地吃完了泡在凉水里的馕饼,原样拿起葱头,送回到厨房里。也就在这时,伊明江跑过来道:
    “艾拜杜拉哥!民兵集合好了,就等你了!”
    艾拜杜拉随着伊明江匆匆地去了,雪林姑丽看着他的健壮的背影。
    “对不起……”她低声说,她一阵心疼,眼角上沁出了泪花。为什么世界上有那么缺德的家伙,又偏偏有艾拜杜拉这样的好人,结果好人就老是吃亏……
    第三天一早,泰外库赶着马车把公路边上居住的社员连人带行李拉到了庄子。人马聚齐,正式开镰。说“正式”,因为几天前,为了腾地轧场,已经提前收割了几块地的麦子,预留给麦场。这次割麦,大体分两个组,大部分强劳力,是镰刀组。他们组合成若干小组,划分地块,计亩割麦。另一个是马拉收割机组,大部分是弱劳力,只管跟随机器捆绑。伊力哈穆是这个组的组长。这是因为,在每个地块,马拉收割机运转以前,先要用镰刀割开一段两米左右的长趟,不然,马就无处下脚。再者,越是弱劳力,就越不好管理,机器又是首次使用。所以,队长让伊力哈穆在这一组割趟子开路,同时负责组织捆麦子。杨辉也搬到了七队庄子参加这一组干活。去年秋天,她起五更睡半夜,种上了上百亩陕西134号高产早熟品种,今天,收割机正是从这一片地开始工作,她要在这里抓一下良种小麦的单收单运、单打单藏。稍一疏忽,还不习惯按照严格的科学要求种田的农民就会把各样小麦混在一起,使杨辉为了推广良种而做的努力付诸东流。
    伊力哈穆按照记工员交给他的名单点了一下名,以便分地段站开。奇怪的是,当伊力哈穆读到名单上的“帕夏汗”的时候,应声的不是库图库扎尔的老婆帕夏汗,而是他们的“儿子”库尔班。
    “帕夏汗姐没有来吗?”
    “妈妈有病。我来替她。”瘦弱的、穿着不合身的大衣服(大概是库图库扎尔穿破了换下来的)的库尔班回答。
    “什么?替她?”伊力哈穆疑惑地问,“你的工分本呢?”
    库尔班从口袋里掏出工分本交给了伊力哈穆。工分本封面上写着帕夏汗的名字。伊力哈穆打开工分本,去年十一月以前,基本上是空白。这之后,密密麻麻地记着工分,再到最近,基本上,一天的出工也没有。
    “哪些是你干的?哪些是你妈妈的?”
    “都是我干的。”库尔班说。
    “很久以来帕夏汗就没出过工。”“自从他们修好了房子,一直是库尔班替他妈劳动。”其他社员插嘴说。
    “那你为什么不给自己领一个工分本呢?”伊力哈穆不解地问。
    库尔班低下了头,好像被抓到了什么短处。他的脸红了,嗫嚅着说:“我没有户口。”
    “没有户口?”伊力哈穆更奇怪了,“你是库图库扎尔书记的儿子,怎么会没有户口?”
    库尔班眼瞅着自己的鞋子,没有答话。
    “给库尔班落上户口就对了!”
    “包廷贵一来就有户口,为什么库尔班没有?”
    社员们你一句我一句,不平地说。
    “那好吧。”伊力哈穆不想耽搁过多的时间,他把工分本还给了库尔班。
    割麦机运转起来了,它像一个大型的理发推子,锯齿形的割刀交错“剪”过,割——其实是剪下了成片成堆的麦子,旋转的放射形的木棍,把麦子集中成一扑一扑的。一扑,是指一个人扑到麦子上最大限度地抱起来的量。开始,艾拜杜拉没有把握,走一趟就勒住马,从割麦机上跳下来看看。收割的质量还不错,干净,整齐,只是因为地不平整,无法再把割刀调低,所以麦茬子显得比手割的略高了一些。社员们也都称赞这种机具构造简单、成本低、使用方便、效率高。本来,公社农机站是有两架联合收割机的,但是自从人少地多的绿洲、新地两个大队大面积开荒以来,这两台“康拜因”主要是去支援他们去了,很少到爱国大队来。当年在乌鲁木齐做工的时候,伊力哈穆听过手风琴伴奏的俄罗斯民歌《康拜因机能割又能打》,这个歌名叫伊力哈穆感觉亲切。伊犁嘛,过去的俄罗斯族人相当多,他们的民歌风伊力哈穆十分熟悉。如今,七队有了自己的马拉机具,怎么不编一首维吾尔歌曲《马拉收割机方便又好使》呢!他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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