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同时竭力表现善解人意,让彭飞如何开口?那太残忍。刘辉跑了过来,彭飞咽下拱到嗓子眼的话带刘辉走,关键时刻,选择了得过且过。小苏在背后笑着目送他们,走出好远,彭飞仍能感到那目送,那笑意,背上都出汗了。心里头又一阵悔,为关键时刻自己的怯懦。
晚饭后本想在营区走走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没敢,怕万一撞上小苏。是在进宿舍的一刹那间有了主意:写信,用写信的方式说。当即坐下拉开抽屉拖出本信纸酝酿措辞,许宏进回来了,这事他可不想让这家伙知道。也罢,明天写,反正明天没事,写好趁着夜色,送幼儿园传达室去。
晚上来了个电话,打乱了他的计划。
电话是安叶打来的,她终于采访回来了,终于给他回电话了。当时他们都睡了,许宏进接的。彭飞接过话筒时非常不满地咕噜一句:“谁呀?”话是问话,但不是为“问”,是用这种方式向室友表达歉意,许宏进却郑重回答:“安叶。”彭飞没理他,对电话大喇喇质问:“谁呀?!”
真是安叶,让许宏进猜中了。其实哪用得着猜?电话里是女声,年轻女声,不是安叶又会是谁?作为彭飞预校起的同学现又同居一室,许宏进对彭飞的社交状况尽在掌握。耳听得那边大喇喇的质问转瞬温柔到了呢喃,许宏进在暗夜中微笑,得意的同时有几许羡慕:飞行学院四年严禁学员恋爱,这刚解禁彭飞就直奔新生活了。
安叶约见面,明天,彭飞让她五分钟后打来,他得先请假,放下电话不管不顾拨电话直接把中队长从梦中吵醒,请了假,也挨了骂。挨骂不怕,请下假来就行。
次日上午十一点,彭飞提前半小时在“雨林餐厅”十三号卡座前就座,正襟危坐。到目前为止,一切良好。早起沐了浴,打的香皂,胡子刮了皮鞋擦了,本想穿那套新军装,穿上对镜照照有点生硬,就穿了旧的,好在旧的刚洗过,用倒上热水的茶缸烫出裤缝,看上去还行。许宏进免不了说三道四,意料之中,说也白说。只有一点小瑕疵让彭飞难以释怀,走在营区的路上,他遇到了小苏。
小苏看到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又那样笑吟吟道:“这要见谁去啊,这么精神?”彭飞嗫嚅:“朋友……一块儿吃个饭……”同时恨自己“嗫嚅”,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说?为什么男的拒绝女的是残忍,女的拒绝男的就不是?不仅不是,还常被赞美成自爱——男女当真是不平等啊。小苏上上下下打量他,目光在他锃亮的皮鞋上停了好几秒,再抬头时仍是笑吟吟的,但已看出了勉强:“什么朋友啊,这么隆重?”那一刻彭飞庆幸自己没穿新军装,否则给人的感觉就不是“隆重”直接是“相亲”了。要真的是去相亲倒也罢了,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问题是,他目前还不能确定。不错,这次吃饭是安叶主动约他,但有背景:上次吃饭名义是安叶请,最后彭飞掏的钱。彭飞付钱时安叶没跟他争,她尚沉浸在自己的那件倒霉事里没拔出来。昨晚电话约见面时她说,还欠着他一顿饭,得还。
小苏拦在对面等待回答,她有这个权利。彭飞说:“一般朋友……哪里隆重了……”又嗫嚅!脸又预备发烫,这时可万万脸红不得!可这哪就由得了他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赶在脸红之前,撤!顾不上礼貌,说句“我得走了到时间了”不等对方回话,拔腿走。感觉小苏又在背后目送,那感觉比上次还要糟糕:仿佛他是个玩弄女性的花花公子被人识破落荒而逃,可他明明是清白的。
彭飞一人坐在“雨林餐厅”等,越来越紧张。
他刚进来坐下时,服务员来问他要不要点菜,他说等一等,服务员和颜悦色走开。那时才十一点,不到公认的饭点。没想一等等了一个小时,十二点时安叶还没到。这期间服务员来过N次,从问询到建议到命令:“要不要点菜?”“请点菜吧?”“该点菜了!”态度也由和颜悦色到面无表情。该餐厅生意极好,所有餐桌客满,这才刚十二点过,已有餐桌开始翻台,外面还有人排号,这种情况下你占着个桌子不吃不走,店方能高兴?最后,领班来了,态度很好地同彭飞商量:“同志,能不能请你到外面等?”彭飞态度很不好地拒绝:“不能!”
他正在生气,生安叶的气。你迟到个五分钟十分钟,可以,迟到是女孩子的特权,尤其与男人约会。上次她没这个毛病,上次准点到达。是不是感觉到了他对她有好感,就摆起谱来了?你可以“摆”,但得有度,过四十分钟了还不到,你以为你是谁?时间一分一分过去,彭飞端坐空空的餐桌前,任耳边人声嘈杂,任服务员晃来晃去,岿然不动——四年飞行学院出来的人,不论任何情况下冷静镇定从容沉稳如山——这点定力,他有。甩手离去想都没想,不是他的风格,那等于把自己降至女人水准。他对自己说,这事今天必须有一个答案:餐厅午餐结束前她若赶到,他要问清楚为什么;如她不到,他们俩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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