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正义感不正义感,本来嘛,我就不爱跟这种人打交道,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是真的什么时候是拿你开心。”
“林蓓怎么跑这儿站着来啦?”马青笑嘻嘻地叼着烟进厨房找火,丁小鲁从煤气灶上把火柴拿给他,笑对他说:“正说你呢。”
“说我什么?”马青点着烟,把火柴扔回去。
“说你坏,干坏事。”林蓓直筒筒地说。
马青把烟从嘴上拿下来,看了眼于观,对林蓓说:“我没敢得罪你呀,怎么就‘坏’了。”
“你对别人坏,我也是女的,不爱听你吹怎么捉弄人家女的。”
“就是,要尊重妇女。”丁小鲁把剁好的菜推进盛肉馅的盆,用力搅起来。
“可我不是老‘坏’。”马青对林蓓说,“我‘好’一个给你看行吗?你容我酝酿酝酿。”
“包饺子包饺子了。”丁小鲁端着馅盆往堂屋里走,“别贫嘴啦,都去洗手。”
林蓓扭身去卫生间,马青吮着烟对于观说:“瞧我别扭——这姑娘。”
“她还没习惯你。”于观笑着端起面盆,“人家是好姑娘。”
“敢情咱们都是坏蛋。”
众人七手八脚包饺子,老太太建议“给干活的人放点曲子”。丁小鲁拧了半天老式箱形收音机旋钮,调出一组豪迈、缠绵的出征歌曲,这些歌曲也是流行歌曲,大家都随着旋律摇头晃脑地哼哼。当歌手唱到:“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三个男人一齐昂首唱第二声部:“——我不悲哀!”
天色很亮,纹风没有,街上无声地下着瓢泼大雨,街树冠盖修剪得象最简陋的儿童画,笔直不动地成排伫立雨中。马青屁股离座儿地卖块儿蹬着一辆蒙着塑料布的平板车落汤鸡似地张望着前面雨幕中有着巍峨廊柱的剧场。于观、杨重都背头管裤,神态庄重地站在剧场镶着沉重的铜饰的玻璃门前迎接着沿宽大花岗岩台阶拾级而上的来宾,鸡捣米似地文雅地点着头。
马青把平板车蹬到台阶下,跷腿下来,于观立刻在上面吼:“拉到后台门口拉到后台门口那师傅你听见没有?”
马青可怜地看着于观,于观不再理他,他只得忍气吞声地一手扶把一手拉座推着平板车往后台门绕。
宝康穿着闪亮亮的西服,挺胸凸肚地背手站在于观身边,满意地注视着湿漉漉的台阶上移步款行的一对对头发蓬松面孔苍白的西服革履的男女,笑眯眯地问于观:“你从哪儿收集来的这么些有身份的人——我真开了眼,每个人后脖都是雪白的。”
“不是我有办法,我只是发了些通知,他们其实是慕您的名而来,这都是爱好文学的青年。”
“你说,要是他们知道这个不起眼地站在门口的人就是宝康本人,他们会吃惊吧?”
“会的,一定会,我打保票他们会把你围得水泄不通就象前几年围观外国人。”
“同志,”一个挽着女伴的高个男青年问于观,“会后真有舞会吗?”
“有有。”于观忙转过身小声说,“请柬上印着呢。”
“可我们经常上当,说有舞会把我们诓来,赔着那帮傻瓜开半天会,会后却什么也没有了,把人轰出来。”
“这次您放心,不但有,还是一水的‘的士高’。”
“不骗人?”
“我发誓。”
“舞会上有免费饮料也是真的吗?”男青年娇小的女伴问。
“带。”
“这样十块钱还算值。”这对男女车转身交券进了场。
于观回身瞟了眼宝康:“没办法,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
宝康毫不介意:“有个把俗人还是允许的。你说过会儿我发言不能过多地谈自己吧?那样是不是显得太自满了?”
“花插着吧,谈自个的同时也谈谈人民的哺育、组织上的关心、社会的温暖等等各种伸出来的手。”
杨重跑过来:“头儿,差不多了,咱们也该进去了。”
“你也到主席台就坐吧。”于观对宝康说,“想说什么再演习演习,到时候别忘了词儿。”
丁小鲁和林蓓从剧场前的车站下了车,向剧场走来。林蓓打了把五十公分的素花伞,丁小鲁几乎全身裸露在雨中,但她衣服没怎么湿,她很从容地走在雨的缝隙之间。于观向她们招手,她们走了上来。
“居然来了,不是说不来。”
“想了想还是来,看看你们到底在忙什么。”丁小鲁温柔地笑,“你好杨重。”
“你好。”杨重腼腆伸手和丁小鲁握了握。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王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