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校的女儿(63)

2025-10-10 评论

    “有好长一段时间了,我觉着活着没劲,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毫无变化,也看不到什么变化的迹象。一个男人,出生于军人家庭,从小听到的看到的都是那些,受到的教育也是,有几个心里没有过英雄梦、伟人梦?当兵后转业,是对我的第一次打击,后来是父亲母亲去世,再后来是结婚生子,使我觉着所有的梦想都离我远去了,我却无可奈何。刚才说到董振堂时你用了一个词儿,‘惨烈’。惨是惨,但同时还有个‘烈’。壮烈,热烈,轰轰烈烈,都是‘烈’,千古留名万人瞻仰,也不枉来世一场,都比我这样强,有了不多没了不少无声无息庸庸碌碌,蚂蚁似的。有时睡一觉睁开眼来,躺在床上,我就盼着来场战争、地震什么的,摧毁一切改变一切,顶不济,大家一块,死了拉倒。去云南之前正是我心情最不好的时候,我决定跟小唐复婚,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对生活不再抱什么希望,既然是混,跟谁混不是混?男人往往是最脆弱的,不堪一击,特别是我这样的家伙。感谢命运,让我在这个时刻遇到了你。韩琳,我有很多的毛病,我非常清楚正是这些毛病使我走到了今天这步,我想,从现在起,得开始改了。第一步,先戒酒!”我抬头看他。他没有看我,说:“昨天夜里你都没怎么睡我知道。”汽车从我们身后赶过,一辆辆奔驰远去……
    雁南来了,等好久了。她刚生了孩子,还有几天才出月子,听说我回来了,就迫不及待地来了。人整个胖了两圈,更白了,白又亮,所以一见面就抢在我的前头说道:“我现在是不是像个刚出笼的发面馒头?”然后又转脸专门向彭湛解释,“刚生了孩子。”待她说完我才得空跟彭湛介绍了一下她是谁。彭湛听后主动寒暄:
    “你是儿子女儿?”
    “不理想,唉!”
    “嗨,男女都一样。要我说,女儿好,听话,对父母孝顺。”
    “是啊是啊,要不怎么说不理想。”雁南做妇产医生见多了人们的重男轻女,经常耍一些类似的把戏,几乎屡试不爽,都成习惯了。彭湛哪里知道她的这个毛病?一时语塞,借口有事出去了。
    “个头还行,”雁南看着他的背影开始评价。“看样子人也老实。听阿姨说他也当过兵父母也都是部队的?你不会为了这个就找他吧,千挑万选找了个兰州的,他是干什么的?”恰好这时彭湛回来,听到了雁南后面的话,或者说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主动说道:“小职员,市府机关里混口饭吃。”话是笑着说的,但雁南不是小孩子。刚才同他开的那个玩笑就不太恰当,毕竟人物关系还不到那个份上,这下子又让人听见了怀疑和不恭,便非常地不自在了,脸一下子红了,由两颊开始,顷刻间红满了额头。但这种时候最尴尬的人还是我,一边是朋友,一边是丈夫,说什么?暗暗希望彭湛出去算了,用余光看他,他不仅没有出去的意思,反而坐下了。稳稳地坐在长沙发中间,欠身拿起了长茶几上的水果刀,看着果盆里的水果,说:
    “雁南吃桃子还是吃梨?”自然沉着,听不出一丝的勉强或故作姿态,让我稍稍放了点心。“都行。自己来自己来!”彭湛不让她“自己来”,从果盆里挑了一个最大的水晶梨削着,边说:“常听韩琳说起你,女中豪杰。”
    “听韩琳瞎说!”
    “做手术直做到自己生孩子前,下了手术台直接上产床,到新单位不到半年就被评为优秀共产党员——我没记错吧?”说着彭湛扭脸看我。我看雁南,笑:“没错!”同时为彭湛的精彩表现好不自豪。雁南脸更红了,红如熟蟹,讷讷地说不出话来,接过彭湛递给她的梨,一口接一口拼命吃。可怜的雁南,最不喜欢吃梨,一吃就胃疼,梨性大寒。
    “雁南去过兰州没有?”雁南摇头。彭湛说:“欢迎有空去玩儿,兰州是个非常有特点的城市。”
    “当然当然当然!”雁南连声附和。
    “明年去,带上孩子,我们明年买车,到时候,专车迎送,旅游全包。”我有些吃惊,彭湛对我一笑,“有些事本不想过早地说,想等有了眉目再说,今天说到这了,说就说了,雁南也不是外人。”雁南终于可以不再吃梨,专注地盯着彭湛,彭湛缓缓地,字斟句酌地说:“我的计划是,一年买车,三年买房。我和几个朋友最早打算办一个郊区养鸡厂,这个项目已经跑得差不多了,地点,合作伙伴,资金还差一点,准备贷款补齐。跑这事的过程中,学到了不少东西,决定再搞一个工艺美术厂,利用大西北独特的民俗风情,弄一帮民间艺人,制作有西北特点的工艺品,手工制作,越土越好,与旅游部门联手,把来西北旅游的外地人和老外的钱统统赚来。照此思路,同时在兰州搞肯德基分店麦当劳分店。搞工艺品是输出土的,搞肯德基麦当劳是吸收洋的,把大西北的儿童们也动员起来,充分吸纳本地资金。还有更重要的一项,养蜗牛,去海南买地,一千多块钱一平米,将来就是不想养蜗牛了,光卖地,也能卖出十几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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