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就没这个‘万一’!我和小梅不会说,都不瘭不傻。再就是你了,你能说?”
“纸里包不住火,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时的百祥心中已有了底,拍着他的肩膀说:“放心,老弟。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当下指着天地发下了毒誓。
小梅不同意。
“你拿我当什么了,母猪,母驴,拉个公的来就能配种、下崽儿?”
“你们老娘们儿考虑问题就是死性!……我都不在乎了,你还在乎什么?”
“你不在乎你去和他配,别扯上我!”
这句话像刀,直戳百祥心尖,夜暗中,他悲凉地笑了。当时他们在床上,熄了灯。这时间也是经过考虑选择的,谈论这样的话题,有夜的掩护遮蔽,会容易一些。透过窗纸,屋外的秋月已升上了中天,窗下猪圈里一直呜呜噜噜的猪们,也早都安静下来,睡了。片刻,百祥低低道:
“我要是行,你们我谁都不求,统统地给我滚蛋!”停了停,扯着嗓子猛然大叫,“滚——蛋!”
嗓子都扯劈了,把小梅吓了一跳,还没等返过神儿来,大腿上又挨了百祥狠狠的一脚,差点没被他踹下床去。小梅没有吱声,也没还手,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说得不太中听,知道自己刚才光想着自己了。这时,房间门外响起了他们的娘的声音:
“百祥,三更半夜的,你发什么神经!”
只要他们俩有什么争执,他们的娘从来不问为什么,不问谁对谁错,谁对谁错都是百祥的错。凭着母亲的直觉,老太太感觉到儿子媳妇之间有点不太对头,而且感觉得到,是儿子委屈了媳妇。她喜欢这个媳妇,能干,讲理,孝,心还细,一日三餐四季衣裳,都为她考虑打点得周周道道。为此她常一个人叹息,为什么这闺女不是自己的亲生闺女?媳妇是娶回来的,能来就能去——老太太似乎早早地就预感到了日后的危机。
“没事儿,娘,我和百祥说事儿呢。你睡去吧!”
屋里,小梅搭了腔,百祥没吭气。他们的娘在门外又站了一会儿,然后,窸窸窣窣地走,然后,吱扭,关上了对面她的房门。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样的静寂,好久好久,久得小梅疑心百祥睡了,于是,轻轻嘘口气,翻了个身,准备睡了,不料,百祥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脸贴在她的后脊梁上,呜呜地哭了。小梅拍着他的手。
“看来你实在是想要个孩子,这么着,赶明儿我上县里医院问问,给你抱一个来。”
百祥急得一下子止住哭泣,低低怒道:“上县里?!你咋不说上电视上报纸登广告满世界扬扬,让所有的人都知道?”
小梅这才突然想到,孩子对于百祥,还有着一个类似他按期去合作医疗要的那些避孕药的作用,因此,必须是由他妻子也就是小梅的肚子里出来的,才能有效,他们绕不出那个死结。小梅便不说话了,倦了,也烦了,她想睡了。她把百祥的手从身上拿开,身体向床边挪挪,道:
“睡吧,明天你还得出车,啊?”像哄孩子。
百祥固执道:“那事你不答应?”
“再说。”
如同漫天乌云终于裂开了缝儿,百祥看到了阳光。他紧紧抱住小梅仿佛是抱住那缕阳光,一只手情不自禁地开始在那温软丰满的躯体上抚摸,温柔地,充满深情地。曾几何时,这抚摸令小梅面如火烧头皮发麻皮肤潮湿身心腾云驾雾般飘飘欲去,是在新婚的时候,头几夜,也是小梅生平头一次与异性的肉体接触。但当几夜下来,如是反复、重复,再无深入一步的内容,小梅开始不耐烦了,还不仅仅是不耐烦。好比一个人吃惯了粗茶淡饭,别的没吃过没见过倒也罢了,倒也能心平气和,突然间眼前出现了一桌佳肴盛馔,看到了,闻到了,心理生理都有了反应却就是吃不到嘴里,那是什么滋味?失望,焦躁,还得加上类似受了戏弄后的愤怒。以后小梅就拒绝百祥的亲热,百祥也就顺水推舟不再辛苦。几年下来,两口子同床共枕的唯一内容就剩了睡眠,谁也不碰谁,无意中碰上,如是热天,闪开;如是冷天,将势就势,相互倚靠着保一下暖,仿佛对方是棉被毛毯一类的东西。就是此刻,百祥抚摸小梅的时候,也没有该有的那种感觉,而如农民抚摸属于他的土地,司机抚摸他的爱车,一颗心里盛着的是单纯的感激和喜爱。但在小梅那里,却就有感觉了,这久违了的抚摸如同烈火干柴,一下子激活了已沉睡在她心底的全部反感、厌恶,还有,说不出的委屈。开始,她忍着,任她性无能的丈夫动作,不说不理,她不想伤他,可他好像受到了鼓励了似的越发汪洋恣肆,令她的忍耐到了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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