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凶猛(17)

2025-10-10 评论

  为了使我有更充分的理由出入她家,我甚至抛弃对成年人的偏见,去讨好她的父母。我认识地作出副乖巧的嘴脸,表现一些天真的羞涩的腼腆。我尽力显得自己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以博取怜爱和慈颜。至今我也不知道我做得是否成功,那对夫妇始终对我很客气但决不亲近,也许当时他们就看穿了我,一个少年的矫情总是很难做得尽善尽美。
  夏天的中午使人慵倦欲睡。有时她同我说着说着就没声了,躺在床上睡着了,手里的扇子盖在脸上或掉在床下。我就坐在桌前听看窗外的蝉鸣随便翻她书架上的书看,尽力不去看她因为睡眼无意裸露出的身体。
  那时,我真的把自己想成是她弟弟,和她同居一室,我向往那种纯洁、亲密无间的天然关系,我幻想种种嬉戏、撒娇和彼此依恋、关怀的场面。
  我对这个家庭的迷恋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从我和米兰认识了以后,我几乎腾不出空和哥们儿一起玩了。我们那次打架带来了一些后果,那个挨打的孩子头上缝了三十多针,他爸爸和派出所的民警很熟,分局来人把汪若海和高晋抓走了,拘留十五天。还传讯了参加那次伤人事件的所有孩子。我因为在别的学校上学,白天不在,得以幸免。
  院里知道了这件事后,所有参加这件事的小孩家长在干部大会上被点了名,受到训斥。
  几乎所有孩子回家都挨了打。许逊和方方跑到外面刷刷夜去了。有天傍晚,我坐电车回家,看见他们俩在故宫护城河边闲逛。
  那些日子的晚上,我们都受到家里的严格管束,不大容易出门不。于北蓓也在事发的当晚流窜到别处去了。
  不久,我们开始期末考试,我凭着悟性和故诌八扯的本事勉强应付过了语文和政治、历史的考试,而数、理、化三门则只好作弊,抄邻桌同学的卷子。最后也都及格了,有几门还得了高分,这不禁使我对自己的聪明洋洋自得。
  考完最后一门课,我就跑到米兰家找她。她家来了个老太太,大概是她姥姥,一口难懂的南方话,说米兰不在,去买菜了。我背着书包在菜市场里转了一圈,发现她正拎了一网兜鸡蛋和两条带鱼,站在蔬菜柜台前挑茄子和西红柿。
  “你还买菜,小家妇似的。”我见了她后笑着对她说。“小家妇就小家妇呗,不买菜吃什么呢?”她把西红柿放到秤盘上,售货员又故意拿了几个坏的搁上去,翻着白眼说:
  “这儿卖的西红柿不许挑。”
  她也没在意,照样付了钱。
  我们走出菜市场,她请我在冷饮柜前渴冰镇汽水。
  “我们后天就放暑假了。”
  “还是当学生幸福,每年还有两个假。”她吮着汽水瞅着我说。“不上学了,我就不一定能天天来了。”
  “你打算上哪儿玩去?”
  我对她没有流露丝毫对我不能天天来遗憾感到失望。
  “哪儿也不去,游泳,打篮球。”我渴完了一瓶汽水,玩着麦管。她的瓶子里还剩了多一半黄澄灌的汽水。
  “我的假条也快满了,又该上班了。”她似乎有些忧郁。
  “你到我们那儿去玩吧。”我兴致勃勃地邀请她,又对她吹了通我们院的好玩和我的朋友们的有趣。
  “我才不想认识你们那些小坏孩儿呢。”她笑着说。
  “你来吧。”我求她,“你不想认识他们就说是找我的。真的我们院就跟公园似的,哎,可以照相。”我眼睛一亮。
  她笑了,“再说吧。”还了汽水瓶子,拿了押金往家走。
  我跟她到灼热的太阳地,“别再说呀,到时候都不好联系了——说准喽!”“好吧,你说哪天吧。”她含笑应允。
  前面走过来两个我们班同学,我连忙从她身边躲开,假装和她不认识。回到院里,还不到中午两点。院里鸦雀无声,各家各户在午睡。我看到卫宁穿着拖鞋从他家门内出来,穿过殿门沿着游廊急急往后院奔。我叫他,他脚步不停地对我说:“高晋和汪若海回来了。”
  我连忙跟上他,一同来到高晋家,所有哥们都在,正怀着浓厚兴趣听高晋吹他在看守所的表现:
  “我们那号里关的净是打架的,就一个倒粮票的一个杆儿犯,叫我们挤兑惨了……”
  享晋在看守所里剃了个秃子,这时也就长出一层青茬儿,虎头虎脑的引人发嚎,表情、架势则完全是个大英雄。
  他坐在三屉桌上,两腿晃荡着,把烟灰掸得到处都是。
  “汪若海我算是知道他,忒雏儿,一进去就全抵了。要不是他根本折不了。”“真该抽丫的,为他的事儿……”高洋愤愤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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