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很美(53)

2025-10-10 评论

  你不是你爸爸妈妈生的。
  你怎么知道?
  这不是秘密,谁都知道,我也不是我爸爸妈妈生的。
  方枪枪想了想:别打岔,我要说的不是这事。还记得李阿姨要抓一个知道她是妖怪的人,结果把高洋抓走那次吗?
  她抓错了,那个人是你。
  你怎么知道?方枪枪真的吃惊了,对大脸蛋子刮目相看。
  谁都知道。第二天你就到处跟别人说,我姐她们都觉得你特爱吹。
  我绝对没跟任何一个人说过。你想可能吗——我就怕让人知道。
  那我怎么知道的?但我信你——当时我还想:方枪枪这[人大直了,要是我就不会这么到处说去。多悬氨方枪枪脸红了,心想自己真不是干大事的人,嘴快,存不住事儿。难道我那些思想都当流言蜚语散布过——那可太得罪人了。
  你也知道李阿姨是狮子?
  知道。狮子回头——你说的。
  你还知道什么?方枪枪愁眉苦脸问,咱们班谁被李阿姨吃过你知道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没听人说过。是你新想出来的吧?
  方枪枪松了口气:对,是我新想的。你要再知道,我就不说了,没意思,不好玩了。
  我不知道,你快说吧,谁被李阿姨吃过?
  太多人啦,你姐、高洋……我把自己的怀疑对象都告诉了陈北燕,情况万分紧急,可是我没证据,没法汇报,发愁的就是这事。
  可是我姐并不是波斯猫变的,这你可是纯粹瞎说。大脸蛋子同意我的其他猜测惟独反对这一条。
  你有什么证据?
  她没有尾巴。
  尾巴?我豁然开朗: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点。我们都知道尾巴最难变,孙悟空那么会变,尾巴还常常处理不好,照此类推、一般妖怪不管变得多像人,屁股上总会留着尾巴——这就是证据。
  方枪枪激动地请教陈北燕:你说,咱们要是把全班小朋友的屁股都看一遍,就能闹清谁是什么变的了吧?
  大脸蛋子一本正经说:我觉得只能这样,要不该冤枉好人了。
  对对,方枪枪很兴奋,看过大伙的屁股,心里就有数了,就敢去警卫排报告,把暗藏在保育院小朋友中的妖怪一网打荆如果我这次立了功,有你的一半。方枪枪语无伦次地许愿。
  我觉得李阿姨的屁股先不用看。大脸蛋子也来了劲儿,添油加醋出主意:她肯定有根大尾巴,缠在腰上。咱们把她留到最后,咱们把警卫排的人都叫来,拿枪包围了她,再逼她脱裤子——看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方枪枪也变本加厉:光看不行,还要摸一下,好多妖怪的尾巴是看不见的。
  别回头让人家把咱们小孩骗了。现在从我做起,我先让你看、摸,证明我不是妖怪。
  我倒不担心你是妖怪,只担心你嘴不牢,没看几个就被人都知道了。
  我保证,我从现在起就是哑巴。
  方枪枪和陈北燕鬼鬼祟祟溜进厕所,插上门。方枪枪脱了裤子,亮出屁股给陈北燕看:我没有吧?
  陈北燕伸手小心翼翼摸了摸他的尾巴骨,说:证明了。
  方枪枪被摸得很痒,咯咯笑。
  陈北燕也褪下裤子,让方枪枪摸:我也不是吧?
  方枪枪说:你不是。

  看屁股最佳场所是公共澡堂,放眼望去一览无余。院里宏伟建筑之一就是一座大澡堂,那是全院男女老少洗洗涮涮的地方。周五是女澡堂,周六是男澡堂,周四开放给保育院大班的孩子讲卫生。至于中班以下的孩子,只能回家坐澡盆,公共澡堂没他们的份儿。
  洗澡的日子是孩子们的小狂欢节。可以玩水,游泳——澡堂里有一个注满热水的大池子,第一个看见的人会说这水清澈见底,最后一个爬上来的人回首四顾只能形容自己“刚从肉汤里捞出来”。那水蒸汽袅袅,没有100度,也接近70度,人们成群结队下去说成“下饺子”极其贴切。如果一个外国人混杂其中,歇后语就叫做“涮羊肉”。太像一口准备煮什么的锅了。我一直认为北京话的“泡澡”
  是个口误,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煲澡”。每次站在这锅老汤前我都觉得自己是块生肉,要站在锅边一点点投入,煮熟一截儿再来一截儿,坐在开水里禁不住呻吟,轻轻划动手臂,蹲着在水里走动——如果你乐意把这称为一种泳姿的话。
  那是一种饱含痛苦的享受。每寸皮肤都经受着意志的考验。疼才会轻松,麻木才能舒展,快感和痛楚都像针一样尖锐,同时鼓点般刺激着你,每一个都难以忍受,哪一个都难以割舍。较之电击、射xx精那等劈头盖脸辞不及防的震撼,这悲欣交加的感受更加客观,更大面积,更便于细细体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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