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景放了下来,沉重地落在舞台上。
道具组的老叶,满舞台的找一杆枪,逢人就问:「看见一杆枪了吗?」
「没有。」人们回答他。
乐池里在拆谱架,乒乓砰砰地乱响。
卡车轰隆隆地到了后台门口。
硬景撤走了,舞台空旷起来。全城都在放电影《洪湖赤卫队》。演出结束了,演出了十一场。第十一场只卖了三成座。
卡车满了,轰隆隆地开走了。大家坐在打点好的箱子上,等着第二趟车来。
「小朱,你们回来吧。」老田对那几个借来的小青年说。
「装完车再走。」他们说。
「要搞到半夜呢。」
「没事。」他们不走。
「你们的补助费,过些日子就给你们。眼下……」老田抱歉地说。
「我们是来帮忙的。」他们一起说。
老田扭过脸去,又说:「走吧。」
他们不回答,也不走。
舞台上,几个女孩在抢一个苹果,清脆的笑声在空荡荡的剧场里激起回声。
「你听我说——」
「我不听,可是——」
「你听我说——」
「可是你究竟要对我说什么呢?」
「你听我说——」
「其实,听一听也没有什么妨碍的。」
他踢着一块石子,来到了丁字巷口。巷口剃头挑子前,一个老头在给一个小孩推头。天黑得快看不见了,他的鼻子几乎碰上小孩的后脑勺,好象在嗅他。
巷子里传来妈的声音:
「三林,吃饭了!」
一架平车从巷道里过来,车(同:车古)辘压在石子地上,辘辘的响声盖住了妈的声音。
公园门口坐了个打糖的老头,一个小男孩花两分钱,两只手一起打,打着了那块最值钱的巧克力。
他骑着车子走过去,小声训他:「看你能的,快能散了!」
小男孩瞪起眼看他,不知他是什么来历。
他径直进了公园,票房里蹿出个娘们,对他喊:「票。」
「去少年宫的。」他回答,一路进去了。
公园里很荒凉,光秃秃的树杈寒素素地伸向苍白的天空。没有人。湖水很平静,边上结着薄冰,泊了一溜舢板。岸上有一只船合倒翻在地上,顶上立了一只母鸡,凝视着湖水。
他骑过动物园,铁笼子里散发出难嗅的气味。一只孤独的狼趴在狭小的笼子里,猴子安静地捉着虱子,一个个不知怎么,毛发稀疏而蓬乱,露出一副穷途潦倒的神态。还有一只猫头鹰。
一丛迎春花,星星点点的开着寒碜的黄花。
前边旱冰场,白生生地透着寒气,阳光淡淡地照着一角。他看见那淡薄的阳光里坐着一个人,袖起的手搁在耸起的膝盖上。眼睛望着寒生生的旱冰场,嘴巴茫然地张开着。他认出了熟人,骑了过去。
「吕老师。」
吕老师微微一惊,抬头看看他,怔怔的。
「吕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他慢慢地醒了过来,扶扶近视眼镜,说道:「五十年代的时候,晚上在这里常常有舞会。」
「你怎么到这儿来?」他又问了一遍。
这次他听明白了,朝前指指:「他妈做大夜班,在屋里睡觉,我把她带出来,别吵了她。」
铁栏杆上,骑着一个四岁模样的孩子,头发很短,很邋遢,认不出性别。
「你到这里干什么?」吕老师问他。
「听说少年宫买了一架新钢琴,来看看。」
「什么牌子的?」
「听讲是星海牌。看看去吧?」
他犹豫了一下,站了起来。吆喝道:「晓晓,走了。」
晓晓从栏杆上翻下来,跌在地上,不哭也不叫,爬起来,拍拍灰,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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