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届(50)

2025-10-10 评论

    这就是他的家乡,一个远离闹市的独姓村。
    走了一下午,腿脚都有点儿麻了。正是傍晚的时候,家家户户鸡鸣狗叫、炊烟袅袅,落日的霞光把两边的山崖都染成了火红色。杨涛在村口站了好久,不认识似的看着,对这个生他养他的老家忽然产生了一种生疏感。
    其实,自从他有了记忆起,家乡就是这么个样子,从来就没有变化过,即使有的人家盖了新房,一般也还是原来的宅地,原来的样式,大概几百年后也还是这个样子吧。
    回了家,拜过父母,看过妻儿,歪在主屋炕上的老父亲就把他叫到身边说:
    “你还在那个什么矿上?”
    “在。”
    “带回多少钱来?”
    他低着头,不作声。
    “是不是又赌了?嫖了?喝酒花了?”
    他依旧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一辈子,他什么人都不怕,就怕这位半瘫的父亲。小的时候父亲还没有瘫,身子和他一样的高大,也是一米八几的个头,也是青石碑一样的身板,火起来就下死劲地打他,有一次把他给绑在院里的枣树上,一直把一根水牛皮做的羊鞭都打断了。
    后来,不知道怎么父亲就得了羊角风,医生们叫什么癫痫,有时候本来好好的,突然一下就口吐白沫,啪的一下倒在地上死过去了……再后来,就因为羊角风发作,从半山腰摔下来,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但是,杨涛还是很怕他,在父亲面前什么也不肯说。
    看他难堪的样子,娘过来了。娘永远是悄无声息的。
    “你媳妇在东屋,叫你过去呢。”
    听娘这么一说,杨涛立刻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老婆丽云是从云南讨来的,说不上俊也说不上丑,粗粗笨笨又结结实实,就像村里面常见的那些盆呀瓮呀的,虽然不如城里那些东西细致,但是正经非常实用好使。这些年来,他东奔西走吊儿郎当的,要不是有这么一个好媳妇在家里撑着,这个家也许早散了。
    走进他们俩住的东屋,看着丽云日渐粗糙的面颊,杨涛就有一种深深的负疚感。他想把这些天在矿上的变故向老婆说说,可是又觉得说也没用,就闷着头在一套结婚时打的简易沙发上坐下,一根接一根抽起烟来。
    丽云也不说话,低着头在独自玩儿一副扑克牌。
    一连抽了好几根烟,他才说:“我走这些天,村里有什么变化没有?”
    “还不是那样……对了,根柱家媳妇回来了。”
    “她不是跑了一年没个音信?”
    “根柱还以为她跟了别人,谁知道说回来就回来了。才一年不见,人倒是大变了,村里人都认不出来了。也不知道在外面做什么了,描眉画鬓,穿的那个衣服呀,比城里人还城里呢。钱可是挣下了,听说一下子带回好几万,把全村人都羡慕死了。你回来没看见根柱把旧房扒了,准备盖小二楼吗?听说这几天根柱媳妇正满村里挑漂亮闺女,准备过年带着她们一起出去发财呢。”
    根柱和他是从小耍大的,其他本事没有,却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女人。刚才回来的时候,他倒是看到了街边堆好的一大堆新砖,只是什么也没有想。原来根柱老婆失踪了一年,就真的发了……
    “你说说,一个女人家,怎么能够一下子挣下那么多钱呢?”
    丽云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他。
    真是马瘦毛长,英雄气短。想当年,他还是何等气派!现在一说到钱,就满心里特别不舒服,特别地憋气。哼,一个女人家,突然就失踪了一年,涂脂抹粉变了个人,一下子带回那么多钱来,那能是什么钱,还不是当“小姐”靠卖逼挣的?在社会上闯荡这么些年,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谁叫咱农村人穷呢,米一把面一把的养个漂亮闺女不容易,长到十八九水灵起来了,大概就是专供城里面的那些个白肚皮去操吧。反正那东西又操不坏,就像哥儿们在一起常说的,既碰不了边边儿,又磕不了沿沿儿,只有大了也小不了,只有多了也少不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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