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初就说过于大路要追你,你就会有麻烦,不容易逃掉的!”“我从来就没有怕过他!”李萍若有所思,“可我还欠着他一辆自行车,126块钱。”
靳英劝她说:“那就算了,于大路平时奖金多,也不会在乎那126块钱!”
“钱是小事,可我不能欠着他!他不在乎,我可在乎!”李萍很认真地说,“我早晚要把钱还给他!欠着别人,我本来心里就不好受,更别说还是欠着他的。”
李元骑着于大路给李萍买的新车,在大学校园的家属区里做起鸡蛋换粮票的生意,他自己戏称这个为“搞活城乡贸易”。选择在大学里做,他有自己的打算,一是因为校园里的人素质比较高,不容易有差错;二是他空暇时可以去听听课,去图书馆看看书,学习知识。他知道自己不能一辈子做这个活,整个家需要自己支撑。机会属于有准备的人,而自己首先要做好准备。
他生意做得很活,人家买不买的,他都会热情地打招呼,没多长时间就和老师啊、教授啊混熟了。
“吴教授好!许教授好!孙教授好!”李元恭敬地打招呼。
吴教授一口上海话:“哎呀李元同志,别看你是个换鸡蛋的,可很懂礼貌!”“你们都是大教授,我岂敢不敬?慢点许教授,把盆给我。您换多少?”许教授问:“十二斤全国粮票,能换多少?”“一斤换三个,十二斤换三十六个,您是教授,多加两个!三十八个!”许教授忙摆手:“哎哟哟,这可使不得!使不得!”“您老就别客气了!等哪天我看书有看不明白的地方去向您请教,您给我点拨点拨,我这就全都赚回来了……”吴教授说:“李元同志,你换鸡蛋可是有些委屈了啊……”李元半开玩笑地说:“不委屈!能在大学校园里换鸡蛋,也是我的造化!诸位教授可别去打小报告,我还冒充过大学生,偷着去阅览室看过书呢!”几位教授被他逗笑了。
“以后不用偷着去,你要想看书,我可以给你办个借书证!”许教授说。
“哎哟,许教授,这三十八个鸡蛋,说什么我也不敢要您粮票了!就算我拜师的礼品了,您拿好!拿好!”“哎哟哟,这可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李元今天生意做得很顺利,很早就把鸡蛋换完了。闲来无事,他又去教室蹭课,听了一堂《市场学》。授课教师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叫张谨,两个月前刚从美国哈佛大学商学院进修回国。她讲课理论结合实际,条理清晰,李元听了感觉十分受益,下决心以后就听这个张老师的课了。
李元乐滋滋地回家,正在楼下遇到下班回来的李萍。
兄妹俩正要上楼,嘭然一声,一只大搪瓷茶缸带着碎玻璃片砸在了他们俩的跟前。李萍一惊,这不是咱爸的茶缸吗?俩人抬头看去,正是自己家窗户玻璃被砸碎了,里面爆发出争吵声来。
李萍拣起大搪瓷茶缸,两步并一步地冲上楼梯,几乎是冲进家门的,李元也跟上来。家里混乱的场面让她惊愕了:姐姐李岚回来了,站在屋子中间,正气愤地摔摔打打着,桂花搂紧儿子小河直哆嗦,小河在哭泣,爸爸气得气喘吁吁,妈妈老泪横流……
李岚狠狠地说:“我在乡下是死是活没人管,这好不容易回家来了,连张床也没有?这个家还是不是我的家?啊?”李萍劝:“姐,都是一家人,有事好商量……”“那好啊,那就商量吧!让他们搬走,把这间屋子给我腾出来!”“你让哥哥嫂子往哪里搬?”“不搬这个家怎么住?人摞人?”李萍指着过道的行军床,道:“姐,你睡这张床,我在咱爸咱妈屋里打地铺。”“凭什么让我睡过道,啊?李萍,你别又充好人!当初就一个顶替的名额,你给占了!非让我和李元下乡!你留在城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美得你!知道我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吗?”李岚猛然撩起了裙子,露出了大腿上的一块伤疤:“这是让拖拉机给撞的,差点就撞断了腿!”李岚又撸起了衬衣袖子,露出了胳膊上一道伤疤:“这是被镰刀砍的,差点断了筋!是不是我死在乡下你们才高兴呐?”李岚的声音越来越大,李金才一拍桌子:“你闹什么你!啊?每次回家都要闹!这个家是不是欠着你的?”李岚毫不收敛,十分不服气地说:“你们不欠着我吗?这个家每个人都欠着我!为什么非得我下乡去受罪啊?为什么非得是李萍顶替进厂?爸,妈,难道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是你们从垃圾堆里拣来的吗?”李金才气得团团转:“你,你……你说的这叫人话吗?!”说着气恼地抓起于大路送的那瓶虎骨酒就摔,嘭然炸响。一块瓶子的碎片崩到了小河的脖子上,吓得桂花哆嗦着手给拔了出来。小河疼得哇哇大哭。小河一哭,大人都不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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