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大秀吃的是盒饭,送到摊前的那一种,大秀这顿饭吃得也很不流畅,总被来看衣服的客人打断,那顿饭大秀虽吃得狼吞虎咽,还是断断续续地吃了几十分钟,最后饭菜都结了冰碴。母亲看到大秀这样,实在看不下去了,背过身,抹着泪,心疼无比地向家里走去。
晚上,母亲破天荒地买回了一斤排骨,放在锅里炖了,夜深的时候,母亲一直坐在炕上等着大秀,直到大秀回来,她把一盆烀烀的排骨放在大秀面前,大秀不解地望着母亲,母亲还没等说话,眼泪就流了下来,大秀触景生情,一下子扑在母亲怀里,娘俩痛痛快快地放声大哭了一回。
艰难的日子也是人过的,大秀咬着牙挺过了最艰难的创业时期,后来,大秀请了一个人做帮手,自己负责上货,有时大秀还要和人一起到广州、温州上货,一去就是好几天。终于,大秀有了一些积蓄,她在外面租了一间房,一是为了放货,有时自己也住在那里。
一天,大秀突然对母亲说:妈,我想把两个孩子接过来。母亲一下子就想到了远在内蒙的那两个孩子,女儿过得日子她是看到了,两个外孙的日子她看不到,只能抽象地记挂着,她又想起了两个孩子小时喝奶茶的情形。其实她早就想让大秀把两个孩子接过来,但考虑到大秀眼下的困难,她一直没说出口。大秀提出来了,她当然一百个赞成。
大秀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几天,终于把两个孩子接来了,当两个半大小子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的心又受不了了,两个外孙虽然穿着大秀为他们新做的衣裳,但仍掩饰不住他们受苦的内心,两个外孙胆怯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他们很生硬地喊着姥姥。骨瘦如柴的两个孩子让淑贞的心都碎了。
两个孩子回到了大秀的身边,母亲这才知道,大秀已经离了婚,当初大秀回城时,是孤注一掷地把生存的希望放在了最后一搏上。大秀当初没把离婚的事告诉母亲,是担心母亲无法承受。
日子总是要往下过的,大秀的两个孩子终于能在城里上学了。大秀努力的目标,就是为了让两个孩子能在城里上学,过正常孩子应该过的生活。大秀把这两年卖服装的积蓄都用在了两个孩子身上,她又重新租了房子,一家三口住在一起,于是大秀又在城里有了一个家。大秀的服装摊办得有些声色了,她仍天南地北地跑着去上服装。每次从外地回来,她都抽空到母亲这里看一看,大秀可能是小就离家在外的关系,她比其他三个孩子都懂事,每次回来看望母亲,都会给母亲捎回一件合体的衣服,或者这座城市很难见到的小吃。每次母亲
看着这些东西,都为大秀花钱而心疼。母亲就说:我能穿多少?吃多少?钱是一分分攒出来的,可不敢乱花。
大秀就说:妈,以后你就别捡破烂了,这么大岁数了,我们少吃一口就有你的了。
那时小林已经师专毕业了,在一所小学校里当老师,每月都有固定的收入。母亲已经不需要为了养孩子而奔波了,捡了这么多年的破烂,她已经习惯了,她一直觉得,日子是捡破烂拾过来的,一分分地捡,于是有了今天,有了日子。虽然母亲不听孩子们的劝阻,但她听了孩子们的话,心里还是热乎乎的。有了孩子们这份体己的关怀,她满足、幸福。
正当大秀满怀热情地往前奔生活时,身体却出现了问题。刚开始的时候,大秀腰酸腿疼的,总是感到累,一个人忙这么一摊能不累么。大秀并没往心里去,以前的苦也吃过,累也受过,最后挺一挺也就过来了。这次却不一样,大秀越挺越累,先是人奇迹般地瘦下来,接下来又尿血了,大秀这才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去医院一检查,结果是吓人一跳,大秀患的是肾炎,这个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足有几年了,此时已到了危险的关头,除非换肾,否则生命难保。
这条消息对大秀来说是毁灭性的,对淑贞来说是爆炸性的。母亲被这条消息震得惊呆了,她万没有想到好端端的大秀,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好日子刚过上几天,老天爷就不让人活了。
母亲的心里已是柔肠寸断了,大秀这些年的苦楚,又清晰地一幕幕在母亲面前闪现,仿佛那些苦,大秀是为母亲吃的,母亲越这么想越觉得对不住大秀,只要能换回大秀的生命,让她干什么都在所不惜。母亲那时就想,要是大秀没事,她宁可再拾二十年的破烂,她翻箱倒柜地把这些年拾破烂积攒的零钱用一个包袱皮包了,她抱着这些角角分分的钱来到了医院,出其不意地给医生们跪下了,然后声泪俱下地说:医生,救救大秀吧,求求你们了,这是钱,你们收下吧,要是不够,以后我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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