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血(54)

2025-10-10 评论

    李双林觉得自己从来也没这么冲动过,这么强悍过。此时,力大无比的原在他的怀里变成了一泓水。
    “哇——”原叫了一声。
    “天呐——”他叫了一声。
    他们的叫声在山洞里久久地回绕着。
    接下来,李双林终于沉沉地睡去了。
    又一次天亮时,他醒了,亮光稀薄地从洞口里透过来。朦胧中他看见怀里的原仍甜甜地睡着,头发披散着,遮住了她半张脸和双乳。他想:我该走了,真的该走了。
    这么想完之后,他轻轻地爬起身,走到原的另一旁,拿起了枪,他一点点地向洞口走去。
    洞外的光亮使他眯上了眼睛,他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裸体。他不安地闭上了眼睛,很快他折下了一只芭蕉叶系在了自己的腰间,他回望了一眼野人洞,他便钻进了丛林,向北走去。


    丛林。还是丛林。
    王玥已经无法行走了,丛林使她的双脚先是红肿,后来流出了黄水,接下来就溃烂了。此时,高吉龙和吉姆抬着王玥,他们每行走一程,都要歇上一会。高吉龙走在担架前,吉姆在担架后,他们很少说话,他们已经没有更多的气力讲话了,只剩下了艰难的前行。
    在担架后面,童班副搀扶着瘦小的沈雅也跌跌撞撞地随着,这是东北军在丛林里剩下的
    全部人马了。也就是说,他们还有五个人,三男二女。
    离他们不远另一道山梁上,幸存下来的几个日本兵,也在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这么多
    天以来,自从两支队伍狭路相逢,走到了一起,似乎商量好了,他们在朝着一个方向一同前行。只有这样,他们似乎才感到安全一些,只要有一方宿营了,另一方也会歇下来。
    由刚开始相逢时的紧张和不安,现在变成了相互遥望了。他们都知道,双方都没有战斗力了,在他们的心头,残留着的只是一线生机。他们顺着这一线生机走下去,走下去。
    王玥闭着眼睛,身体随着担架在摇晃着,她的身体瘦得已经不成样子了,薄薄的如一张纸在担架上躺着。有几只苍蝇在追随着她的双脚,双脚红肿着,不时地流着浓水。她能清晰地听见高吉龙和吉姆的喘息声,有时两个男人的喘息声混成一团,在她的耳边惊天动地。
    “放下我吧,把我放下吧。”她这么说,她也只能这么说。
    担架终于又摇晃了一下,缓缓地放下了。高吉龙和吉姆就势坐在了担架的两端,两个男人张大嘴巴拼命地呼吸着,仿佛要把森林里的空气一下子都吞到肺里。
    王玥把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她不想再说什么了,说什么也都没有必要了。
    高吉龙前几日差点自杀成功。他真想和弟兄们一起死在这片丛林里,想当初,东北营几百号人马,怀着雪耻的信念开赴缅甸,后来落败到了丛林,那时虽说队伍死伤惨重,但高吉龙的信念并没有破灭:有朝一日队伍走出丛林,他们还会是一支东北营。可眼前,弟兄们没能走出丛林,一个又一个都死在了丛林里。高吉龙的心在流血,他有何脸面去见东北父老?
    东北军离开奉天调往关内的那一天,他们是在秘密行动,可还是让奉天的老百姓知道了。他们涌出了家门,涌到了车站附近的大街上,他们没有言语,眼睁睁看着他们涌上了军列。
    先是有一声哭泣,接下来,哭泣声便传遍了整个奉天,像波涛像大海,哭声汇聚着,越来越悲壮。奉天的人民是东北军的父老兄弟姐妹,他们这么一走,等于把父老兄弟姐妹抛弃了,把他们抛在了日本人的魔爪之下。
    那几日,奉天的天空格外阴晦。
    汽笛声声,列车启动了。送行的人群涌动着,一张张脸泪水模糊着,百姓们举起了无奈的双手,向阴晦的苍天呼号着。
    高吉龙看着眼前的情景流泪了。他身边的许多士兵也流泪了。列车渐渐远去,东北沉睡的黑土地一点点在他们眼前消失。高吉龙那时的心似刀剜一样的疼,他用拳头一下下擂着车门,在心里暗暗发誓:我高吉龙迟早有一天会杀回来的,替家乡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报仇雪耻。
    东北军一撤,整个东北便沦陷了。日本人称东北为满洲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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