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与棋(129)

2025-10-10 评论

    你说怎么办?兆财你在讹我呢,你知道我没种玉米,你就来讹我?兆庚的脸在油灯下红一阵白一阵的,兆庚的大手猛地拍了拍桌子,他说,呸,不就是三十个玉米棒吗?我地里有南瓜,我拿三十个南瓜换你那三十个玉米棒,我吃亏让你沾光,这回让你沾光好啦。
    南瓜不充饥,我不要南瓜。兆财说。
    你糊涂了?兆庚大叫起采,他说,三十个玉米棒换三十只大南瓜,你随便到哪儿问一下,谁吃亏了?谁沾光了?
    我没糊涂,我就知道你拿我的三十个玉米棒换回了三亩瓜地。兆财说,跟你直说了吧,那三亩瓜地该有我一份,玉米都是我的,那瓜地怎么说也该有我一份。
    你在胡说些什么?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百遍还是那句话,那三亩瓜地该有我一份。
    兆财我看你是穷疯了,穷疯了吗?
    你当我是疯子好了,我告诉你,那三亩瓜地你得给我一亩,至少给一亩,不给不行。
    兆庚先是呵呵地笑,后来便笑不出来了。兆庚在地上焦灼地走了几圈,突然站住,眼睛狠狠地斜限着兆财,三十个玉米棒换一亩瓜地?呸,你以为我是傻瓜?兆庚说,最多分你半亩地,看在老祖宗的面子上,给你半亩地。
    半亩就半亩吧,看在老祖宗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你争了。兆财最后点了点头。
    夜里兆财拖着一捆玉米秆子出了兆庚的大瓦房,兆财一路上心情很好,遇见别人家的狗朝他吠叫,兆财也朝狗吠叫。兆财还爬到草垛上去眺望龙水的瓜地,瓜地在月光夜色里仍然显示了富饶和肥美,兆财觉得他的心里长出了一只又甜又脆的大西瓜。
    兆财万万没有想到龙水第二天就赖掉赌帐了,兆财后来眼巴巴地等着兆庚去县府告状的消息,他以为兆庚能言善辩,以为兆庚会带回那三富地的地契,没想到兆庚碰了一鼻子灰,知县大人不管打赌的事,兆庚回村里时捂着屁股走,兆财怀疑他在衙门前挨了官兵的鞭子。
    兆财对知县大人也很不满,他在村子里愤愤地说,当官的不是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吗?龙水算什么东西,他说话打赌却可以不追吗?
    龙水的梭标差点就梭到兆庚的身上去了。
    兆庚那天跑到河边瓜地去摘瓜,他刚弯下腰,龙水就像一头豹子一样扑了过来,龙水盯着兆庚的手,他说,你别动,我告诉你这是李家传了三代的瓜地,你别动我的瓜,连瓜藤也别想动。
    我怎么不能动?这瓜地归我了,瓜当然也归我了。兆庚说,嘁,怪了,我摘我的瓜,关你什么屁事?
    你别动我的瓜。龙水说,我告诉你了,我龙水长着眼睛,我龙水跟你打过赌,我的梭标可没长眼,我的梭标可没跟你打过赌。
    没有王法了?我怕你的梭标?你真以为知县大人是你舅爷?兆庚说着把两只手在膝上擦了擦,两只手又向一只西瓜垂下去,垂得很慢,两只手在瓜藤附近停顿了一会儿,终于抓住瓜藤拧了一下。但兆庚紧接着就狂叫了一声,龙水的梭标真的刺了过来,梭标穿过兆庚的腋下,挑破了他的布衫。兆庚跳起来,挟着梭标跑了几步,突然醒过神来把梭标抱在怀里,龙水,你没有王法了?霸着瓜田不放,还要杀人?兆庚破口大骂,没有廉耻的畜生,你还敢杀人?我隔天带着这把梭标这件布衫去见知县大人,看你还能不能霸住这三亩瓜地?
    龙水看见兆庚抓着梭标往村里奔去,一路上朝乡亲们挥着梭标喊,龙水拿梭标扎我了,龙水要杀人了,杀人啦,龙水要杀人啦!兆庚的声音像女人一样尖利地回荡在村庄上空,龙水恨不得追上去用猪粪堵住他的嘴,但龙水不肯离开瓜地半步,龙水抱起一只石碌碡朝兆庚的背影砸去,石碌碡没砸到兆庚,却恰恰砸碎了一只西瓜,龙水捧起破碎的半生半熟的西瓜,龙水的心在刹那间也破碎了,六月以来的悔恨,悲伤和愤怒化成一行热泪,挂在他乌黑桔裂的面颊上。
    村里来了几个白发长者。长者们蹲在瓜田一侧,用谴责或者怜悯的目光注视着龙水,瓜田里的瓜、瓜秧和瓜叶在夏日阳光里继续生长,人却都在夏日阳光下沉默着。终于有一个长者先说话了,他说,这样闹下去真要闹出人命,龙水,你跟兆庚的事该有个收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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