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宝贝(5)

2025-10-10 评论

    那是在一九八一年的厄瓜多尔高原的小城RioBamba的清晨市集上。

    它们一共是三只手环,第一年的结婚日,得了一只,是左图上单独平躺的那只。尺寸小,合我的手腕,不是店里的东西,是在撒哈拉沙漠一个又一个帐篷里去问着,有人肯让出来才买下来的。
    很爱它,特别爱它,沉甸甸的拿在手中觉得安全。后来,我跟我的先生说,以后每年都找一个给我好不好。可是这很难买到,因为这些古老的东西已经没有人做了。第二年的结婚纪念我又得了一个,第三年再一个,不过它们尺寸大了些,是很辛苦找来的。于是我总是将大的两只先套进手腕中去,最外面才扣那只小的,这样三只一串都不会滑落。在撒哈拉沙漠一共三年,就走了。

    结婚的时候,床垫子是放在水泥地上的,为了床架太贵,就只有睡在地上。
    那时候,我只有一床床单,好在沙漠的太阳又热又永恒,洗的床单,晒在天台上一下子就干了,可以晚上再用。
    沙漠风沙大,那个床,没有罩子,晚上睡前总得把床单用手刷了又刷,才没有睡在沙地上的感觉。
    结婚三个月以后,存了一些钱,我开始去逛回教人的小店——看他们的挂毡,手织的。
    挑了好久好久,都不满意那太多鲜红色的配色,直到有一天,在一位沙漠朋友的家里,突然看见了照片上这一幅毡子。我跟朋友一面喝茶、一面算计着他的宝贝。他说那是祖母时代的陪嫁,只有客人来了才拿出来的。
    那顿茶,得喝三道,第三道喝完,就是客人告辞的时候了。
    我故意不去碰杯子,人家只有让我慢慢的喝,那第三道茶,就倒不出来了。
    最后我说,要买那个毡子。主人听了大吃一惊。
    我很坏,用金钱去引诱这家人。让出了普通店铺内五倍的价格,就称谢而去。
    对于这种事情,是不跟先生商量的,他根本随我,就算讲了,也不过答个“好”字罢了。我的先生对金钱不很看重,反正领了薪水,往我面前用力一丢,大喊一声:“哈!”就算了。
    出了一个好价格,我就不再去那位朋友家死缠了。这是一种心理战术,不教对方看出来我实在渴想要这件东西。
    没过了半个月,那个朋友的太太,蒙着面纱,在我家门口走来又走去,走来又走去,我站在窗口对她微笑,一句也不说她家那条毡子的话。
    为了抵挡不住那个价格的引诱,在月底不到,而朋友家的钱都花光了的情形下,这条毡子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被那家的女人摸着黑,给送来了。我笑嘻嘻的收下了等于是全新的毡子,数了几张大钞给她。
    “从明天开始,只可以吃骆驼肉。”我对先生说。他讲:“你不去军中福利社买牛肉、蔬菜了?”我笑着将他拉去卧室,床上铺着的是那么美丽的一个床罩。我说:“你就吃毡子好罗。这个东西,在精神上是很好吃的喔!”

    去年春天,我在美国西雅图附近上学,听说住在台湾的父母去泰国旅行,这一急,赶快拨了长途电话。
    泰国其实全家人都去过,因为它的异国风情太美,总有人一有机会就去走一趟。我的父母也不是第一次去,可是他们那一回要去的是清迈。
    照片中的项圈在台北就有得买,只是价格贵了很多。看了几次都没舍得买,倒是齐豫,唱《回声》的她,在台湾南部一同旅行时,很慷慨的借了好几次给我挂。那是前年,赴美之前的事情了。
    听说妈妈要去清迈,那儿正好是这种项圈出产的地方,当然急着请求她一定要为我买回来,而且要多买几副好放着送人。
    长途电话中,做女儿的细细解释项圈的式样,做母亲的努力想象,讲了好久好久,妈妈说她大概懂了。
    启程之前,母亲为着这个托付,又打了长途电话来,这一回由她形容,我修正,一个电话又讲了好久好久。等到父母由泰国回来了时,我又打电话去问买了没有,妈妈说买了三副,很好看又便宜,比台北价格便宜了十八倍以上,言下十分得意,接着她又形容了一遍,果然是我要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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