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31)

2025-10-10 评论

  众人再次大笑。这次大家都笑得心领神会,汉王好赌,赌品又差,一输就是这副样子,这是人所共知的事。
  韩信也跟着大家嘻嘻直笑。又有人问他话,他就这样笑嘻嘻地回答,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轻,脑袋越来越重,周围的人笑声越来越响,最后终于什么也不知道了。
  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成了绑缚待斩的犯人。
  罪名很简单:“口出悖逆之言。”
  他无从辩解,也不想去追究是谁告的密。那么多人都听到了,楚霸王,汉王都没放在他眼里,他要得天下,做天子。这样可怕的狂言,就算是醉话,也该处死了。
  人人都是要死的,他也不是没想过死亡,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去死。以前他想,如果他会死于非命的话,那应该是死于战场的厮杀,或是叛臣的政变,或是刺客的匕首。现在这算是什么死法?为了几句酒后狂言,五花大绑地跪在刑场上等着被人砍下脑袋?他觉得有些好笑,但又笑不起来。
  这不是可以一笑置之的事情。太阳一寸寸上移,时辰一到,人头落地,一切就都无法挽回顾。
  他可以坦然面对世俗小人的势利尖刻,面对市井无赖的胯下之辱,面对项羽的讥讽训斥,因为他旧晚会证明自己的价值。但他不能同样坦然地面对死亡,因为死神不会和他讨论将来。
  午时已到,开始开刑。
  一、二、三……排在他前面的犯人一个接一个被斩首。
  他忽然感到一阵恐慌。他不是惧怕死亡本身,只是这样的死太不值得了--他还没来得及展示哪怕一丝一毫自己的才华啊,怎能就这样死去?
  将来的人们会怎么说他?
  不,不对!跟本没有人会说起他。他只是一个因触犯刑律而被处死的小吏,没有人会费心记住这个默默无闻的名字。
  十、十一、十二……就要轮到他了!
  他心里一颤。不!不能!他不能就这样死去!他要活下去!
  他抬起头,慌乱地四顾。
  曾经有谁说过:在他生命中最艰难的时候会来帮助他?是谁?是谁?
  遥远的地去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啊!寻段荒诞离奇的对话,冷漠的黑衣人,十二年之约……十二年,十二年,十二年到了吗?到了吗?黑衣人呢?他在哪里?他不是还要自己为他的主人做一件事吗?啊!哪桩人神交易。他愿意!他愿意做一切事情!只要这个黑衣人能救得了自己的性命。可他现在在哪儿?在哪儿?
  有人骑着马经过,往这里看了一眼,但不是黑衣人,是一位仪从煊赫的将军,昭平侯夏候婴。
  韩信大声道:“汉王不是想得天下吗?为何要斩壮士?”
  夏候婴勒住马,向他看过来。
  他心头一松:得救了!

  夏候婴把这个语出惊人的年轻人带回自己的府第。他这么做,只是出于好奇。但当他和这个年轻人谈上话后,好奇变成了惊讶,随即又变成了钦佩。
  “用间有几?”
  “用间有五,曰:因间、内间、反间、死间、生间。”
  “何谓因间?”
  “利用敌国的当地人充当间谍。”
  “何为内间?”
  “利用敌人的官吏作间谍。”
  “何谓反间?”
  “利用敌方间谍为我所用。”
  “何谓死间?”
  “通过我方间谍将情报传给敌方,以生命为代价,换取敌人上当受骗。”
  “何谓生间?”
  “侦得敌情,并能活着回来报告的人。”
  “用间之道如何?”
  ……
  谈了足足一天一夜后。夏候婴兴奋地搓着手道:“我这就去见大王!你等着,大王一定会重用你的。”说完就忽忽地去了。
  汉王在宫里,但他很忙。
  他忙着看斗鸡。
  “上啊!上啊!死铜冠,你瘟啦?快上啊?”汉王又叫又跳。
  夏候婴是汉王的老朋友了,所以才被允许在如此繁忙的情况下打扰他一会儿。
  汉王眼睛盯着斗场,心不在焉地听完夏候婴的介绍,道:“那升他的官就是了。他现在作什么?”
  夏候婴道:“连敖。”
  汉王道:“那就升他做治粟吧!”
  夏候婴道:“大王,韩信不是普通人……”
  汉王猛地兴奋地站起来,叫道:“快!快!啄它脑门!干得好,蹬啊!对,当心……”
  夏候婴愕然地看着汉王,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无可奈何地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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