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34)

2025-10-10 评论

    五龙把新制的布幌挂好了。仰脸看着白布黑字在瓦匠街上空无力地飘摇,他敏感地意识到这面布幌标志着米(34)店历史的深刻转折。他用手指含在嘴里打了个响亮的唿哨。
    绮云也在仰首而望,春天的阳光稀薄地映在绮云瘦削的脸上,她的表情丰富而晦涩,一半是世故沧桑,另一半是浓厚的忧伤。她的手搭在门框上烦躁地滑动着。五龙擦着她的身子走进门里,他的肘部在绮云的胸前很重地碰了一下,绮云觉得他是故意的,她冲着五龙骂了一句,畜生,走路也想走出个便宜。
    五龙继续朝后院走,他装作没有听见。
    五龙难以把握他的情欲和种种黑夜的妄想,它们像带刺的葛藤紧紧地攀附在五龙年轻健壮的四肢上,任何时候都可能阻挠他的艰难跋涉。夜晚或者清晨,五龙仰卧在丝绸和锦缎之上,他的身体反射出古铜色的光芒。他想从前在枫杨树乡间的日子是多么灰暗。走来走去,摇身一变,现在我是什么?他想,我是一只光秃秃的xx巴,作为一件饰物挂在米(34)店的门上。没有人知道他的心事。没有人看见他的情欲如海潮起潮落,在神秘的月光下呈现出微妙的变化。米(34)店之家因此潜伏着另一种致命的危险。
    怀孕的织云很快使五龙感到厌倦。他的目标自然而然地转移到绮云身上。绮云曾经发现五龙面对一条卫生带吞咽口水的尴尬场景,绮云灵机一动猛地把门推开,五龙就夹在门旯旮里了。绮云用劲顶着门说,你看吧,看个够,你干脆把它吃了吧,下流的畜生。五龙从门后挤出半边涨红的脸庞,他说,我就看,看又不犯法,你能咬掉我的卵蛋?
    绮云把这事告诉织云,织云没有生气,反而咯咯地大笑,她说,谁让你到处乱挂的?又不是什么彩旗,男人都是这德行,看到一点是一点,绮云对她的表现有点惊诧,她说,他这么不要脸,你就一点都不在乎?他可是你的男人。织云收敛了笑容不说话了。她咯蹦咯蹦地咬着指甲,过了好久说,在乎也没用,我欠他的太多了。绮云扶床站着,看见粉红色的指甲屑从织云的唇齿间一点档掉在被子上,她猛然扭过脸去,恶心,真恶心,你们都让我恶心透了。
    很久以来绮云一直受着五龙坦然而笨拙的性挑逗,绮云怀着深深的厌恶置之不理,夜里她插上两道门栓睡觉。她总是睡不安稳,有一次她听见五龙在深夜鼓捣房门,他用菜刀伸进门缝,想割断榆木门栓,绮云在斑驳的黑暗中看见菜刀吓了一跳,她对五龙的疯狂感到恐慌和愤怒,她想找一件东西把菜刀打落,但她在房间里转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绮云不想呼叫,不想惊动病榻上的父亲以及左邻右舍,她只想对五龙施行一次秘不告人的打击。绮云最后拎起墙角的马桶,让你进来,让你进来,她走过去飞速地拨开门栓,外面是五龙赤裸的泛着微光的身体,他提着菜刀僵立在门口,畜生,我让你进来,绮云咬着牙端起马桶。朝五龙泼去一桶污水脏物,她的动作异常轻巧娴熟。她听见五龙狂叫了一声,手里的菜刀当啷落地。绮云关上门,身体就瘫在门上,她看见污水从门下淌进了房间,散发着一股臭味,绮云终于伏在门后失声痛哭起来,她说,这是怎么回事?受不完的罪,吃不尽的苦,活着还不如死了清静。
    绮云瞒着父亲这些事。一方面是羞于启齿,另一方面是害怕加重他的病情——绮云一心希望父亲痊愈来撑持米(34)店。第二天绮云走进父亲的房间,看见他的怀里躺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斧子。绮云急步跑过去抢下斧子,她说,爹,你拿斧子干什么?冯老板摇摇头,目光黯淡地注视着绮云说,给你的,我昨天夜里在地上爬了半夜,我是用嘴把斧子咬起来的,绮云又问,你给我斧子干什么?现在这节气也用不着劈柴,冯老板朝空中虚无地了望着,他的嗓音粗哑而含糊,劈那畜生的脑袋,他再缠你你就拿斧子劈他的脑袋。我不能动弹,你替爹干这件大事。
    绮云的脸看上去憔悴不堪,她弯下腰把斧子扔到床底下去,然后慢慢地站起身替父亲掖着被子,面无表情他说,爹,我看你是气糊涂了。家里的事你就别管了,你也没法管,就给我安心躺着吧。我有办法对付他。
    他是一颗灾星,不除掉他老冯家会有灭顶之灾的。冯老板痛苦地闭起了眼睛,他的眼角因虚火上升而溃烂发红,边缘结满了一层白翳,他突然叹了一口气,都怪我当初吝啬,船匪黑大要黄金四两,我只给了他二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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