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瓦匠街上突然骚乱起来,乘凉的人群纷纷从竹榻和藤椅上爬起来,他们看见染坊的三媳妇狂街上追着米(68)店的大儿子米(68)生,那女人嘴里一迭声咒骂着,而米(68)生一瘸一拐的跑着,米(68)生的手里抓着一把小剪刀。
米(68)生逃进了家门,染坊里的女人就站在米(68)店的门口骂,人们从她嘴里了解到事情的原委,不由得啼笑皆非,原来米(68)生乘她熟睡之际,用剪刀剪开了她的短裤。
他女人跑出去做了婊子,他大概想女人想疯了,有人在一边窃笑着说。
他想女人想疯了,染坊里的女人气愤地朝米(68)店的门板端了一脚,她说,他怎么不去剪他娘的短裤?这家人一个比一个下流,一个比一个可恶,没有一个好东西。
染坊与米(68)店两家世代不睦,染坊的人就此丑闻对米(68)店展开了凌厉而漫长的攻击。绮云被气出了病,病在床上三天没起来,每逢伤心时刻她的头疼病就会发作,绮云只好在额际大量涂抹清凉油和薄荷叶子,眼泪不停地流淌,一半出于药物的刺激,另一半则出于哀怨的心情。
绮云把米(68)生叫到床边,绝望地看着儿子麻木的脸和手中那只旧口琴,你怎么做出了这种丑事?传出去哪个女孩子肯嫁给你?绮云想起了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著名的民谚,她叹着气说,你跟你爹一样,做下的事禽兽不如。
我要女人,没有女人我睡不着觉。米(68)生低声而坚定他说,用旧口琴轻轻地敲击着他的牙齿。米(68)生对他的行为没有丝毫羞耻。
可是一时半载让我去哪儿给你觅媳妇呢?绮云愁肠寸断,鬼节祭祖出现的佛光看来是虚假骗人的,或许那只是她的愿望,她的每一个愿望最后总是会被现实击碎的。最后绮云想到了离家出逃的雪巧,绮云说,说来说去都怨那个不要脸的贱货,千刀万剐也不解恨,我花了二百个大洋买她进门,她没替冯家续下香火不说,她竟然敢在粥里下毒,她竟然就这样跑掉了。
雪巧是个笨蛋。米(68)生用一根火柴挖着口琴音孔里的污垢,他笑了笑说,换了我下毒,你们就闻不到砒霜的味道,你们现在都去见阎王爷了。
闭嘴,我迟早会被你们活活气死。绮云怒声叫道,双手嘭嘭地拍打竹篷编制的凉席。在病中她忘记了天气的炎热,从指尖向上渗透的这股凉意像一条蛇,凶残地爬过她瘦小的弱不禁风的身体。绮云朝着米(68)生离去的背影说,谁不想下毒?这事我已经想了二十多年了,我不过是横不下这条心而已。
随着分娩期的临近,乃芳每天都要向柴生诉说她的腰疼和乏力。乃芳终日躺在床上听留声机,不再下地操持家务。有一天她告诉柴生,她用针测试了胎儿的性别,针尖是直插在泥地里的,根据她母亲传授的经验,胎儿肯定是个男孩,最后她带着几分自豪说,你们家传宗接代的大事不还是要靠我?柴生不置可否地笑笑,他对此不感兴趣。
柴生的蟋蟀罐在几番覆灭后重新又堆满了米(68)仓一角,柴生将蟋蟀罐的盖子轻轻打开,丢进一颗碧绿的新鲜的毛豆米(68),他看见那只凶猛的红头蟋蟀很快就把毛豆米(68)啃了一个缺口,不由深深地折服于这只蟋蟀王惊人的食量和勃勃生气。这时候五龙蹒跚地走进米(68)仓,他在背后悄悄地观看柴生给蟋蟀喂食的过程,五龙说,你应该给它们喂米(68)吃。
它们不吃米(68)。柴生回答说,我养的蟋蟀不吃米(68),它们最喜欢吃毛豆米(68)。
没有不吃米(68)的人,也没有不吃米(68)的畜生,就是神仙也是要吃米(68)的。五龙充满自信他说,他从米(68)垛上抓过一把米(68)放进陶罐里,蟋蟀果然不吃米(68),五龙看了一会儿感到有点失望,他把盖子盖上说,这畜生现在不饿,到它饿疯了再喂米(68),你看它吃不吃?
柴生对父亲处处体现的独断和专制敢怒不敢言,他把装有蟋蟀王的那只陶罐捧在手上,匆匆地朝外面走,但是五龙叫住了他,五龙是来和儿子谈一件正事的。
你女人快生了?五龙说。
快了。她说是个男丁。柴生说。
男女都是一回事,生出来就多了一张吃饭的嘴,五龙的脸上看不出喜悦,他的手臂在空中挥了挥,让她回娘家生去,明天就回娘家去。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在家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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