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好想想,你真的觉得需要李友贵吗?杜眉医生说。
我不知道,李慢说,我看到他心就乱了。
可是他没来之前你们就乱了。
我没有,李慢说,他不来我还能坚持。
坚持?什么叫坚持?
我不知道,说不出来。
你们想回到过去?
也不是,我说不清,你别问我了。
我现在需要你,只有你能帮我,你当时怎么心就乱了?
我觉得,好像是一场葬礼——
葬礼?!什么葬礼?
看到许多东西,乱七八糟的。
出现了许多幻象?
是是,许多,还有声音。
你能描述吗?
各种叫声,床,老鼠,窗户,马,冲锋号
还有冲锋号?
还有乐队指挥,可是一会像乐队指挥,一会又像指挥官,好像电影《打击侵略者》,公路上有许多部队,使劲吹哨,乱成一团,坦克,汽车,鸟叫,还有笛子
你认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吗?
我不知道,我觉得差不多,我们好像互相能看见大脑。
他们的脑子可能更黑暗,可太怕了。
是,你说得对,深不见底。
恶梦还在持续,不改变怎么能行呢。
杜眉医生深叹了口气。作为博士和院长助理杜眉医生有一套完整的精神治疗理念,也有相当的权力。事实上她是带着研究任务下到基层病院的,带有博士后工作站性质。发给病人裤带是一项重大改革,至今没出现任何意外事件,显然是成功的,当然还要再看。将李友贵排除病房受到一些阻力,事情有些复杂,主要是李友贵资格太老了,光李友贵历经的院长就不下七个,据说他的铜哨还是第二任院长颁发给他的。多少年来李权贵作为病房的核心,秩序的象征,功不可没,实际上是病院潜管理的根基之一。杜眉医生要终结李大头,引起上上下下的反对意见,院方认为就算不考虑李大头个人的历史功绩,从管理角度来说,病人没有一个中心将如何管理?谁能日夜守护病人?护士能代替病人的自我管理吗?李友贵实际上也是一级组织,人怎么能没组织?连正常人都需要组织,更何论精神病人?反对的声音到了院长那里,杜眉医生说不通院长,最后不得不把课题方案拿出来,院长大人向上级咨询了有关情况,通过了调离李大头的方案,总的说来事情还算顺利。
你认为明天情况会怎样?杜眉医生问李慢。
我不知道,李慢说。
你觉得你会吗?
我现在觉得过去了,好像做梦一样。
我知道会有反复,没想到这么大的反复,连你也进去了。
我开始还行,就是李大头。
他有那么大魔力?
也不是,你能不能别让他穿蓝大褂儿了?
嗯,可以,你接着说。
可以穿白的,旧一点的白的。
好,听你的!李慢,你有比女人还直觉的心,非常准确,我也觉得他的蓝大褂哪儿那么别扭,他自己肯定也不喜欢,可都说不出来,你是对的,就让他穿白的,让他像个老医生,那样就舒服多了。
你应该读点诗,光有科学不行,诗会让你离上帝更近一些。
嗯,我相信,这个说法我听到过。
杜眉医生的治疗室在高大排房(像马房)的最东端,外表看与别的病房或治疗室也没什么不同,木椽照例都露在外面,门窗没有上漆,年深日久自己着了色。看得出当年用的都是好材,绝对结实,多少年不变形,逃逸是不可能的。杜眉医生来之前这里是个杂物室,堆放着各种废弃的医疗器械,担架、轮椅、药瓶、针头、病号服、听诊器、棍棒,马桶、被褥,诸如此类的。房间清理起来相当困难,赶走了七只蛇、数不清的毛虫蜈蚣大蚂蚁,堵上了所有可能的虫洞、裂隙和窗户缝。杜眉医生要求清理顶棚,那里不知还藏着多少东西,结果顶棚拆掉了,上面打药,消毒,晾晒,尸横遍野,惨不忍睹。杜眉医生从小就有虫子恐惧症,来这家郊外病院不怕别的就怕那奇奇怪怪的虫子。内部整修工程量着实不小,重新吊了顶子,抹了墙壁,铺了水泥地面,直到没有任何缝隙杜眉医生才放了心。杜眉医生没再要求更多的医疗设施,主是不需要,或者她说出来院方也理解不了,只能靠自己实现。因此治疗室设施最初十分简陋,在人们看来谈话治疗就是谈话,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加上纸和笔,也就够了。当然,少了一个白色屏封,这是医院统一标志,尽管杜眉医生不需要院长还是坚持让搬来了。不仅如此,门口照例钉上了治疗室标牌,没过多久就被杜眉医生摘掉了。杜眉医生有自己的想法,实际上她一样医院的东西也不需要,只是治疗室刚落成不得不接受一些惯例,比如白色桌椅,医用屏封,病例,处方,血压计诸如此类,虽然尽可能的减少,最初看上去治疗室仍是带有明显的医疗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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