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之城(101)

2025-10-10 评论

    “老成,你老某深算,你说怎么办,我具体去办。”
    “把财务部门抓牢了,关键时刻能运作出资金来,要天衣无缝。”
    “好,这事我亲自出马。”
    他们雄心勃勃,从下午直筹划到傍晚。黄明远是个恋家的人,娇妻盯得紧,一般没事总是按时回家。与成岩分手时,黄明远见成岩没有走的意思,问起果丹最近的情况,成岩摇摇头。黄明远知道成岩与果丹已到了难以调和的地步,但他还是提议两家去香港或新加坡玩两天,散散心。
    “她是不会去的。”成岩说,“无所谓了,明远,你回去吧。”
    “要不我找果丹说说?”
    “算了。她现在一门心思写一部什么小说。”
    “长篇?”
    “好像是。”
    “你看了吗?”
    “她现在写的我一个字都不看。”
    “你还是应该看看,了解一下她的心思。”
    “我对她已不抱希望,我们只是个时间问题。”
    “也是。”黄明远同情叹了口气。
    “走吧,明远,你回去吧。我再等会,一会儿有约。”
    他们会意地一笑。黄明远走了。成岩看了下表,脸上现出愉快的表情。
    2
    成岩见到马格是在工地中午吃饭时候。耀眼的阳光下,民工们靠墙根坐了一大排,端着大盆大碗,菜汤洒了一地,三轮餐车还没走,不断有来加餐的。马格的黄色安全帽放在一边,没戴墨镜,满身泥灰,头上也都是泥。但成岩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马格的眼睛,任何时候无论怎样变化人的眼睛是不会变的。毫无疑问他也认出他,他们相视了足有十秒钟的样子,然后成岩笑了。
    成岩把头举向摩天的红方大厦,像不认识马格一样。
    他想,这就是果丹在写或者在思念的人?应该叫他来现场看看。
    马格没任可长进,而且似乎更加不堪了。如果说四年前,不,快五年了,他还认为马格身上有着一种不可知的力量,现在他认为马格彻底沦丧了。他的眼睛还残留着过去的影子,但仅仅是影子。谁也救不了他,即使他浪子回头,回到北京的家又怎么样?他父亲,著名教授、大学校长又怎么样?过去他当诗人的时候,哪怕已是响当当的诗人,他的心为什么总还是发虚呢?为什么见到马格后还是感到来自北京的无形压力呢?马格,一个流浪汉似乎都有权藐视他,凭了什么?因为他背后有某种东西,而这东西是他一生也无法达到的东西,它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现在他感到这一切都突然消失了。
    瞧瞧马格吧,潦倒的样子,他甚至对他动了恻隐之心。
    以前的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计,因为那一切是多么可笑。
    人有时候是多么可怜地在争一种虚妄可怜的东西,那时候他以死相争,多么荒唐、可笑。他得感谢明远,永远感谢明远,是明远的先觉先行使他摆脱了低水平的种群,他获得了真正的拯救。他从来没象今天这样舒畅,轻松,充满自信,以致他觉得红方大厦直插天空的姿态仿佛就是他内心的姿态,什么是精神?所有伟大的物质都代表了伟大的精神,纪念碑只有竖立在可视的空间才成其为纪念碑,从来不存在所谓心中的丰碑。
    马格本是块不错的材料,是他出身的没落性与寄生性害了他,他不过是个可怜的迷途的羔羊。然而当他在办公室把工地经理叫来准备关照一下马格时,工地经理对马格饶有兴味的介绍让他颇感意外,他对马格的同情荡然无存。他不禁回忆起刚才与马格相视时马格的眼睛,他讨厌那双眼睛。他不认可工地经理偎亵的令人作呕的解释,何萍不是那种烂女人,她凛然、美貌、哈佛商学院的MBA,是他心目中可望不可即的人,她让任何一个有力量的野心勃勃的男人想把她据为己有,但她身上同时具有男人的力量,你无从下手。而且他不是苏健飞的合作伙伴吗?她应该是苏健飞那档上的,怎么会俯身于一个民工?难道马格真的不过是她的一个性伙伴或性机器?越高不可攀的女人越有着原始简单的情欲?要是那样,马格倒真是个理想的家伙,不过那样的话,马格成了什么?再想想马格的眼睛,成岩觉得又有了不同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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