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马跟黄蜂老板谈妥,每周两次演出,周四和周六,门票收入各乐队分成,黄蜂免费提供酒水。沈宏飞说,他们每周演出不应低于三次,还可以同时再找两三家酒吧赶场演出,这样和排练时间就能衔接上了。俨然他们要以演出为生了。他们正说得唾沫横飞,报社记者来采访他们。是位女记者。女记者认为弹孔的演唱十分前卫,具有真正的“后朋克”精神,希望今后经常报道他们的演出。侯马虽然有生以来第一次接待记者采访,但他的回答机智、有趣,沈宏飞、雷大穿插,女记者非常满意。最后女记者转到一直沉默的马格:
“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
马格转过身,女记者问:
“侯马先生称您是乐队灵魂,请问这如何理解?”
“是乐队乐指挥吧。”马格说,人们都笑了。
“那么,”女记者也不示弱,“您的灵魂作用是通过您在阴影中的安静体现出来的吗?”显然具有挑战的味道。
“是,我一直很安静,我喜欢安静。”马格说。
“您不觉得您和其他人不和谐?而且您没插电,用的是箱琴。”
“所以我尽量靠后。”
“能解释您为什么要这样吗?”
“我一直弹箱琴,我不是乐队正式成员。”
“可有人认为这是弹孔标新立异,人们觉得奇怪,您存在,又听不到您的声音,乐队似乎与您无关,可又无法回避您的存在,自始至终您是个悬念。您没想引人注目,反而引起了注意,事实上您干扰了人们的视听。这个在艺术上叫'间离'效果,请问您是否有意识使用了这种'间离'的效果?”
“我不懂什么叫'间离',从没听说过。”
侯马也不懂什么叫'间离',但他肯定地说乐队有意使用了'间离'效果,他说黄蜂的'效果器'不太好,所以才使用了'间离'效果。女记者大笑,不得不向侯马谈起布莱希特的戏剧。
马格没兴趣听什么布莱希特,他关注“黑炮”的演出,或者看上去是在关注,事实上他在想别的。他不停地喝酒,他的严肃和沉默与侯马、沈宏飞、雷大的兴高彩烈形成对比,不过他们已习惯了马格。
马格在捉摸苏健飞这个人。他捉摸这个人并不完全在于他们今天第一次见面,在于今天他第一次见到了商人的权威,并且还因为苏健飞温文尔雅,谦和有加,如此平易,以致马格毫无余地。自从苏健飞一杆商人出现,马格就从别人身上看到了与酒吧自由地下的气氛颇不和谐的变化,这种变化让他感到厌恶,甚至愤怒。不用说黄蜂老板对苏健飞等礼敬有加,看看侯马就行了。金钱真的具有如此威力?以致人的精神也可以做假出售?所谓的“摇滚”、“另类”、“地下”“朋克”不过都是幌子?转眼即可变得卑躬屈膝、摇尾乞怜?
当然了,这也许只是生存技巧,但侯马似乎把一切都当作技巧了,包括他不诚实的演唱风格。
10
但马格并没因此离开弹孔。弹孔在深圳地下音乐有了一席之地,马格影子般的表演是人们谈论这支新生乐队的话题之一,他成为弹孔标新立异的重要组成部分,以致如果有哪一场演出马格没参加,观众就会呼哨、嚷叫,这倒让马格始料不及。然而何萍对此却大为不解,何萍不喜欢弹孔,特别是马格在这样一支破乐队还是不伦不类的角色,她就越发不满。首演让她觉得十分丢脸,她认为马格理所应当是乐队的头面人物,她跟苏健飞也是这么说的,但现场让她大失所望。乐队如此水平,马格又如此掉价,他简直是自暴自弃,糟踏自己。他们在小梅湾何萍寓所争吵起来,这是首演两个星期后的一个下午。马格晚上九点黄蜂有演出,本来已请假参加下午的排练,但何萍呼他,要他过去,她有事情跟他谈。
“你在'弹孔'毫无意义,你这是在断送自己,”何萍说:“你为什么眼睁睁的看不到自己的价值?我现在不再劝你搞别的,问题是你不能随便就遭踏自己呀,你的天赋远在他们之上!就那几个破孩子,侯马的声音比任何一种动物的声音都难听,你值得跟他们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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