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姐姐要走,叶子要姐姐别走,等简女士回来再走。她希望同姐姐一起见到简女士。说到简女士她又有点发抖,她拉住姐姐的手,要哭的样子。可是姐姐等不了,姐姐说简女士很忙,怕要很晚才会回来,而且她还有自己的事情。姐姐陪她又待了一会儿,还是走了。
姐姐走后,叶子一动也不敢再动,老老实实在床上躺着,不断摸自己的头,希望头再次热起来。自打昏迷中醒来她还见过简女士一次,此后再没见过简女士。她早已习惯简女士不见她,这没什么可稀奇的。以前家里有小保姆,在医院有公司的姐姐。现在姐姐走了,也没小保姆,晚上简女士回来,这房子只有她和简女士,这可怎么办是好?她怎么面对简女士?她能同简女士说什么?她能不发抖吗?她一点把握也没有。怎么办?只有自己还发烧,还是病人,这样她见到简女士就会像病得很重的人。她不断试体温,每次都试很长,每次都超过10分钟,后来甚至要一刻钟、20分钟。她觉得身体已经很热了,但是每次还是不到37度!
不知何时,防盗门终于响了。她闭上眼,关了灯。
她的房门开着。她不敢关门睡觉,怕简女士觉得她不礼貌。客厅的灯一下大亮起来,她听见简女士向她走来的脚步声。简女士开了她房间的灯,她使劲闭着眼,好像睡着了似的。没有声音,半天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无声的注视。她的眼球在动,在跳,她根本没睡着,她担心说不定在楼前简女士已看见她的房间亮着灯,怎么简女士一回来就关了?她禁不住又战栗起来。就在这时,她的额头上出现一只凉凉的手。是简女士的手!“啊,发烧吧!”她想,“天啊,发烧吧,发烧吧!”她心里叫着,祈求着,她觉得自己像在大火中,同时又感到手的寒冷。
手忽地移开了,带起了一股凉风。
简女士走了,没叫醒她。天啊,终于走了!可是简女士平时上楼先要换鞋,这次怎么鞋也没换呢?简女士的皮鞋后跟清晰地敲着楼梯,听上去挺重的。简女士一定是生气了!
整个楼下陷于黑暗,叶子瞪着黑暗浑身打战。
她真的发烧了。
叶子发了一夜烧,到了早晨整个嘴唇都挂着一层白霜,眼睛周围也起了一层白碱。她觉得轻飘飘的,像云一样,一点力气也没有。一夜的高烧使她对早晨的到来不再恐惧。从没想过死的她,这个早晨想到死的可能。因想到死,她反而一点也不再恐惧,反而觉到了一种陌生的力量,她觉得就这样快死了迎接简女士才是她希望的。
你来吧,我要死了,我不再怕你。她想。
我还可以到街上去,我不想上学,不想了。
我要死在街上,让雨水把我冲走。我去找爸爸。
爸爸,爸爸,你在哪儿……
她从没因想爸爸流过泪,这个早晨她流了。
终于,她听到了简女士下楼梯的声音,还是有点紧张,但是她不再闭眼,她看着客厅。她以为简女士会到她房间,她等着,但是简女士没有。她看到简女士穿过客厅,哗啦一声打开了落地窗帘,接着又打开阳台的推拉门,到阳台上去了。这次回家阳台多了许多花草,以前阳台上只有一对藤椅、一个方桌,但一盆花也没有。简女士在给花浇水吧?她想。她爱那些花,难道她今天不上班了吗?
简女士再次朝这边走来,但还是没来看她,而是穿过客厅去了厨房。很快她听到一些零碎的杯盘声音、微波炉嗡嗡的声音,再后来是出来的声音、是上楼的声音。她想,简女士上楼吃早餐去了。如果我不在这里,简女士也许会在楼下吃早餐。叶子想。
那么,她妨碍了她,她要不要走呢?
街上也挺好的,自由自在,不用担心简女士。
叶子想念公司的姐姐。公司姐姐说了要送早餐来,为什么还不来?她正想着,楼梯上又传来脚步声。简女士下楼来了,并且直奔她的房间。因为过于突然,她本能地闭上眼睛,但很快又睁开了。
她看着简女士,一点也不颤抖。简女士已穿戴好,肩上背着挎包,显然是临走看她一眼。
叶子说:“我夜里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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