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超现实的写作把我变成了一个十足的傻瓜,我还研究数论、阿基米德、欧几里德、高斯或弯曲空间、拉长的钟表、溢出的齿轮,我哪儿还是一个侦探?哪儿还是福尔摩斯或希区柯克?简直就是一个弱智!我不知道我到底哪儿出了毛病,我太小瞧罗一了,我因为同情她的样子(就像同情我自己一样)过于信任她,或者对她还有想入非非的成分——难以了断的与未曾实现的情欲?总之,我已变成了一个似是而非的人、一个傻冒儿。我给罗一打电话,不在服务区,但我知道她与所里人的联系是畅通的。从财务室出来,两个孪生兄弟又在搬大点,像没看见我一样,像什么事也没发生,在他们看来解雇他们是不可能的。
为了预防更坏的事情发生,我把墙上的法人代表、营业执照、税务登记、卫生先进单位等所有的镜框都摘下来,放在我的工作室柜子里收好。我又去了财务室,向小魏要了营业执照、法人代表的副本,要了注册表、许可证、工商登记、公司章程等一些我认为重要的法律文件。这些小魏尽管疑惑倒是没有拒绝,一样一样地拿给我。我感到某种满足,我还是所长,罗一的雾月政变显然并不彻底,资产阶级革命就是不如无产阶级革命和农民起义来得彻底,这是资产阶级软弱性和摇摆性决定的。然而当我最后索要公章和财务章时,小魏终于警觉起来,开始耍滑头,他说所有的章都被罗一收走了,不在他这里。简直是胡说!从简氏园庄回来我直接送罗一到了家,罗一就没回过事务所,小魏怎么可能交给了罗一!公章拿不到不打紧,还可以再刻,可以将原来的公章挂失,登报作废,反正现在所有的要害都掌握在我手里。我向小魏和文秘宣布我的处罚决定:“你,还有你,你们,还有外屋两个,从今天开始统统被解雇了!”
十九
我当然无法立刻赶他们走,我的想法是等下班后他们全走了我要重新更换防盗门。这是个好主意,一道大铁门就把他们全开除了,这是多么简单易行的办法,他们一个也别想再走进来!我关严了门,悄悄拨通了龙甲防盗门的电话,我要最好的最贵的最结实的,而且要快,加急,十万火急,就在今天晚上,我可以付百分之五或百分之十也可以的加急费。拨完电话后我长出了口气,简直大喜过望,一切都是多么简单!
晚上9点(我要求9点以后再来)龙甲来了6个人,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复杂烧蓝锃亮如同装甲车一样的防盗门,我认为就算那两个家伙上过体校练过童子功也没办法对付这道钢铁长城。一个晚上我就重新夺回了我的权力,明天一早我就要站在门口看他们站在门外,我要隔着铁栏像看动物园狮虎山一样看他们,或者他们是游人看我也行。总之,他们完蛋了,被开除了,我一分钱也不会付给他们。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我要写书!
但是第二天一早,简直像做梦一样,他们4个人重新完整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孪生兄弟点上烟继续玩牌,小魏和文秘嚼着油条得意扬扬,边吃边活动身体。我大声问:“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没人理我,我不知道是他们做梦还是我在做梦。我飞快地来到防盗门跟前,防盗门居然被打开了!我知道这些人都是侦探,都有溜门撬锁的本领;问题是就算是最出色的侦探也打不开我加了密的这么复杂的铁门,这是龙甲的人一再保证过的,甚至写入了合同。我立刻拨通了龙甲的电话,向他们大发脾气:“废话少说,你们过来看看,过来看看,我要你们赔偿,我丢了100万,晚一会儿我就到法院告你们!”龙甲的人很快就到了,连经理和设计师一块都来了,一共来了4个人。设计师一再说不可能,不可能,对防盗门进行了彻底的检查,最后得出结论:防盗门是从里打开的。“放屁,简直是放屁!”就在我大发脾气时,一直看热闹的我的下属们却一致承认:他们就是从里面打开的,事务所不能关门办公。
“你们这帮贼!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没人回答我。龙甲的人不仅不再赔礼道歉,还要收上门服务费,眼神带着嘲笑,让我觉得全世界的人似乎都串通好了捉弄我,要不就是我真的出了毛病。我还从未怀疑过自己,但现在我不得不怀疑自己。我付了上门费,把自己关起来,冥思苦想,百思不解,难道昨晚他们有人没走?有人在值夜?突然,我想起什么,我像疯了似的打开了工作室房门,冲过客厅,出了防盗门,站在楼道里。我屏住呼吸,死死看着对面的铁门,慢慢旋开,我看到了我曾到过的罗一的卧室!我是多么的弱智呀,是谁把我搞得这么弱智?我完全忘记了这个套间,忘记这个套间还有一个门!该死的罗一,把我完全搞糊涂了。这是我的错,纯粹是我的错,我怎么就忘记了这套扩大了的房间呢?多么简单弱智的问题!我真的爱罗一吗?不然我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没想到?难怪他们嘲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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