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瞪口呆。
主席一边咀嚼,一边轻晃轻磕茶杯,一边继续看文件。喉咙里咕嗜咱响过一道吞咽声。目光刚离开文件,手指又进了杯子,把最后一点残茶抠进嘴里,茶杯便带声带响放回桌上。
我赶紧拿起空杯出来换茶。
毛泽东喜欢喝龙井茶,一天至少换两次新茶。我小声报告卫士长:“主席吃茶叶了,是不是嫌茶水不浓?”
李银桥毫不当回事:“吃茶怎么了?在陕北就吃。既然能提神,扔掉不是浪费?
天渐渐黑下来。我注意到毛泽东穿了圆口黑布鞋的脚时而拍拍地。开始以为他坐久了活动活动血脉,次数多了,忽然想起什么,忙去看看温度计。真糟糕,才十三度。
那时,中南海的暖气供应不好,室温常常保证不了二十度。我望着黑下来的天悄悄琢磨,便琢磨出一个法子,出去灌了两只暖水袋。我在毛泽东的办公桌旁蹲下,轻轻地,轻轻地将暖水袋捂到主席脚面上。那只脚不再拍打地面,安静了。我将主席的双腿按摩一讫,然后撤身抬头。正要起身离开,忽然停住了。
在我的头顶上,探出一张亲切的面孔。红红的。目光像冬天的阳光一样温暖,望着我,望着我……忽然,那嘴角抽动两下,眼睛变湿润了:“好,很好,谢谢,谢谢你。”
我的眼圈顿时也湿了,轻轻退去一边。
该给暖水袋换水时,我借机提醒他:“主席,你该吃饭了。
毛泽东正在批写什么。头也不抬说:“怎么又吃饭了?我说:“你已经快十个小时没吃东西了。”。
“有这么长时间了?”毛泽东把最后几个字写完,抬头望望我,又望望窗外,想了想说:“嗯,那就搞点饭吧。”
毛泽东多数时间是一个人吃饭,或在书房,或在卧室。由我用食盒提来,两菜一汤,一碗二米饭(大米小米蒸在一起)。两个小碟,辣椒和霉豆腐。除非有客,毛泽东吃饭手不离卷。他斜坐木椅,两眼盯着报纸。大概是看到一篇好文章,那天的吃饭便生出特色:两目有神,神色朝着报纸起伏变化。嘴巴无滋无味,单调地重复咀嚼动作。右手像一只机械手,在菜盘和嘴之间运动,筷子始终落在一个盘子的一个位置上。结果,一盘炒空心菜只夹走少半边,筷子便夹不着菜了。
我悄悄转动菜盘,让主席的筷子落在有菜的位置,又及时将荤素两盘菜换个位置。
“嗯?”毛泽东嚼了几口,突然一怔,目光转向饭桌,露出警惕之色,似乎在说:“味道不对呀!”他想吐掉嘴里的菜,我忙说:“是我把两盘菜掉了个过儿。”
“嗯。”毛泽东松口气,咽下嘴里的菜。“我说不对劲么。刚才还咯吱咯吱的,一下子变那么绵软呢……”他的目光又转向报纸。“主席,吃饭的时候不要看了,影响消化。”我这点知识是保健医生教的。主席倒听劝,放下报纸端起碗,三扒两划将饭送入口,便撂了筷子,拿着报纸朝办公桌走去。我一把拉住他袖子:“主席,请你跟我出去走走。”
毛泽东盯住我,用鼻音长长嗯了一声:新官上任三把火啊。
毛泽东在院子里散步喜欢深呼吸,一呼一吸都带了长长的声响,有时胸腔里也要哼出一道龙吟似的长音。他感觉这样舒服。
“几分钟了?“毛泽东问。”别急,才五分钟。”
“小封啊,动物里什么飞得最快?”
“大概……雁?夭鹅!
“不对,不对。告诉你吧,是一种雨燕,又叫山燕子。
“那我知道了,尾巴毛尖尖的像针。”
“那么你说什么动物飞得最高?”
“老鹰。”
“你是鹰鹫不分哪。飞最高的是鹫,这么写。”毛泽东抓住我一只手,在掌心里写。我痒痒,忍也忍不住想笑。毛泽东便索性抓住不放,多写几遍,“别光笑,会写了吗?鹫,鹫,能在珠穆朗玛峰上空飞,在世界最高峰的上空飞……”他一边说一边故意挠我的痒痒。
“鹫,鹫,我会写了,会写了。”我手心痒痒得拼命在回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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