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毛泽东叫吴旭君把卷宗里的全部诗词用毛笔都抄写一遍。抄完第一遍,与毛泽东一起核对,毛泽东对其中有的诗词再作了修改。但对《贺新郎·读史》一同未改。核对时,主席手稿是“为问何时猜得?”吴旭君特意问:是“为”还是“如”?毛泽东说是“如”不是“为”。吴旭君请毛泽东在乎稿上改一改,毛泽东说:“不要改了,随它去。”词的下阕有一句:“盗拓庄跷流誉后”,毛泽东叫吴旭君在盗字上加引号,即成“盗”。吴旭君又请毛泽东在他的手稿上也改一下,毛泽东说:“不要麻烦了,就这样。吴旭君抄完第二遍(将第一遍抄稿烧毁了),再与毛泽东核对,特意又问:“是“如问何时猜得?”毛泽东点头,一个伟大的诗人,十年推敲不肯“随它去”,不厌其烦。现在却“随它去”、“不要麻烦了”,毛泽东当时的身体状况可想而知。现存的抄稿和手稿留此差异,虽然有吴旭君的回忆证明,后人大概仍要打一番考证研究的笔墨官司。诗人的心虽然始终不死,那火焰却随着生命的接近消逝而渐渐熄灭。医务工作者面对毛泽东的衰老束手无策,只能竭尽全力给他一些生活上的照顾。
吴旭君累病了,住了一段医院。出院后,在1976年春节,毛泽东请她去吃饭。饭前看了一场电影。看的是达式常主演的《难忘的战斗》。毛泽东生前本来不爱看电影,这次例外,越到晚年他越时时想起共和国诞生之前那遥远的波澜壮阔震撼世界的斗争。他在悄悄流泪。当演到人民解放军入城受到群众无比热烈的欢迎时,毛泽东问我爱人吴旭君:“那欢迎的学生里有你吗?”
吴旭君是上海学生,毛泽东是知道的。当年她确实曾在欢迎之列。她流着泪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时,毛泽东泪如泉涌,再也无法控制,全场哭成一片。不等电影结束,医护人员赶紧把毛泽东抬走了……
毛泽东的晚年,发生不少错误和失误。但是,他始终怀着最崇高远大的理想,始终保持了巨大的革命热情和伟大的献身精神,他一生都在战斗。他是真正把一切都献给了人民的伟大战士。就在生命行将结束之际,在一群野心勃勃的人的包围中,他仍然以非凡的决心和意志,一笔抹去江青所代表的那股政治势力,不允许她组阁,不曾把党和国家的最高领导权交给“四人帮”一伙。这不能不说是老人家对中国革命和中国人民做出的最后一次重大贡献。
尹荆山,锦州人。四十七岁.使性子。喜怒不上脸,较深沉。他掉了一顿牙。大约不习惯假牙,说两句话必要纸纸那颗镶嵌不牢的假牙。我们的交谈便慢上加慢。偏偏他又将香烟捏一捏,把它玩着拿到鼻子底下嗅。我便扑地笑出声:“什么毛病,莫不是跟主席学的?他不慌不忙点燃香烟,眯缝了眼:“戒不掉,蘑菇蘑菇可以少吸几次。”
烟雾在房间里弥漫。这房屋比柬埔寨难民营强不到哪里去。不过,窗外电铲轧轧,汽车嘶鸣。一个现代化宾馆正在破土兴建。他是副总经理,负责这项工程。
他曾在《报告文学》编辑部工作过,说故事不搞平铺直叙,很注意倒叙的魅力。
——那天,毛泽东走出书房,在台阶上住了脚。仰天凝视。深吸一口气。忽然放开喉咙,唱出两句京戏。记得是《空城计》。
卫士们一怔,随即交换眼色,无不流露欢颜。这两声京剧似乎宣告了三年困难时期的结束,我们都生出“一唱雄鸡天下白”的感觉。
江青从她的办公室探出头,接着又走出门,手里拿着一本厚书。李钠也从她的房间跑出来,都朝着毛泽东望。
毛泽东在院子里散步,不时哼几句京剧。他环绕那七株翠柏走过一圈,忽然把脸转向江青:“今天没有事噢。来,玩一下。玩一下。”
江青有些激动。那时她只是毛泽东的夫人,不曾登上中国政治舞台。她并不如相声中所言,需要戴假发。她有一头浓密的黑发,皮肤光洁白皙。她比毛泽东年轻二十岁。但是,他们吃不到一起,住不到一起,行不到一起,更谈不到一起。我们看得出,她本心是想多关心毛泽东身体,希望能讨毛泽东欢心,希望他能与她协调一致。但是他总是不一致。
江青一向起居很讲究规律。毛泽东却另有一套独自的规律,每天要多工作三四个小时,他的一天总比大自然的一天长几个小时。他们睡不到一起。江青吃饭讲究甜淡营养,主食精细,蔬菜纤维切得很短,身体不适时便要弄成菜泥才人口。毛泽东一生粗茶淡饭,喜吃粗粮,蔬菜常常整根炒菜来吃。他喜欢咸辣,缺油水时便“补”一碗肥肉,完全是农民的饮食习惯。他们吃不到一起。江青一心想登中国的政治舞台表演,毛泽东从延安时期便严格禁止。他们不少争吵,有时吵得卫士们也知道了。毛泽东办公或视察工作最怕江青在身边,有时到了一地,听说江青也来了,便马上启程转移。他对卫士长讲过多次:“我不要见她,她一来了我什么事也干不成。她这个人到哪儿哪儿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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