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阴谋,背后有人搞鬼呢!”华国锋愤怒中,更加感到组织力量统一思想的重要性。他长期受教于毛泽东,毛泽东多次谈及当年怎样一个个地找人谈心,统一思想,组织力量……
周惠是个很好的谈话对象。在湖南共事相处甚好,他折于庐山,华国锋当时还没有资格上庐山,没有直接矛盾冲突。周惠虽非“文化大革命”的既得利益者,但也不是那种完全的受害者,他毕竟在“文革”开始前六年就已经栽了……
华国锋停止了思考,因为他已经走进东大厅,并且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他怔了怔,可能是对周惠的形貌变化略感吃惊,嘴唇张了张,喃出一声:
“哦,你头发都白”
“是呀,近二十年”周惠站起身,”我这二十年日子个好过呀。”
华国锋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嘴唇,发现这个话题不好,改口道:“我来晚了,叫你等久”
“我也只到了几分钟。”周惠笑着客气一句。毕竟为官已久,这样的场合,他分寸把握很好。既不因为自己过去是对方的上级而故作清高,也不因为对方现在的职位而过分恭敬。他适当带出一点朋友故旧的随意口气,又不失几分真诚地说:“你现在忙啊,是党的主席,军委主席,又是总理,日理万机,抽出时间来不容易。”
华国锋已和周惠握过手,百感交集地摇摇头,两个人分别在沙发上坐下来。
“你身体还不错嘛。”华国锋注意着昔日的领导,这随意的一句话在政界是很有分量的。大凡要有什么人出山,身体总是要被关心到的。
“也有病。”周惠坦然相告,“总的说还算可以。你身体也好吧?”
“大毛病没有。”华国锋给周惠递去一枝烟,自己也吸燃一枝。他吐出第一口烟时,略显疲惫沉重地叹口气:“就是累”
周惠将烟捏捏松,没有马上吸,诚恳地望着华国锋:“我怎么称呼你好是华主席,老华,还是华国锋同志?”
“老华,”华国锋脸上是那种宽厚、朴实的微笑,“还叫老华好。哎,你老婆孩子好吧?”
“这一年来好多”周惠松弛地吸燃香烟,身体稍稍向华国锋倾去点。宦海浮沉,世态炎凉,他折于庐山,没少受冷淡,难得华国锋身为主席,不失过去旧谊和本色。他感到今天的谈话可以谈好,自己也愿意把心里话掏出末。淡青色的烟雾在两人之间弥漫交融,谈话的气氛也渐渐融洽,“老范去了中科院,在半导体所当副书记。六个孩子四个下乡,现在有的考上大学,有的进了工厂。鲁生和小兵一大一小没下乡,都工作”
“鲁生是老大吧?”华国锋回忆着问。
“对,现在是中学副校长。最小的是儿子,在机床厂工作。”周惠的目光透过烟雾望着华国锋,闪烁着流出怀旧之情:“一晃二十年,你老婆孩子怎么那时候老韩还是幼儿园的院长呢。”
“改行”华国锋用略带鼻音的山西腔说,“到外贸部上班去”
“哎,老华,”周惠将身子前倾,认真地:“听熟人讲她是骑自行车上班?真的假的?”
华国锋点头:“真的。”
“嗯,不错。”周惠身体后仰,从嗓底发出轻微感叹,“主席夫人骑自行车上班……”
华国锋将手轻拂,表示本该如此,无须多言。他眨一眨眼,同周惠目光相遇时才问:“你那位老兄现在怎么我去上海、南京、无锡转一圈,见欢迎的人里有他,我们握了手,没顾上谈话。”
“他嘛,现在还可以……”周惠含糊一句,续燃一枝烟,连吸几口,眉头微锁地说一句:“‘文革’中受迫害,九死一生,遭大罪了……”
一阵静默,两个人都垂下眼帘,各想心事。毕竟,一场运动的受益者与受害者交谈这场运动,难免会尴尬。沉默中,只有烟头不时地在唇际燃亮片刻,接着便是喷云吐雾……
周惠本姓惠,江苏灌南人。七兄弟,两姐妹;农村排男不计女,他被称为七弟。
这是一个不典型的农家,若用今日标准看,他们距温饱还有一段距离,但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中国,在赤贫的四亿五千万农民中,他们已算小地主这个小地主的家庭由于生活的艰难,将初生的周惠作为多余的一张嘴用尿盆装了丢弃于野地里。是大嫂心有不忍,又把他从野地里拾回来,用地瓜糊糊喂养大。这样的母亲,若非家贫口众到了难以维持的地步,怎么能丢弃亲生骨肉?当兄弟们挨成一排躺在大通铺上入睡时,陪伴母亲的永远是一盏如豆灯火。母亲上一针、下一针地纳鞋底,不时将针在头发里擦擦,借头上分泌的油脂来起润滑作用,便于拔针。母亲有做不完的针线活,周惠至今记得,母亲给千补万纳的鞋子,鞋底厚得竟像一只高底木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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