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窝是青春的坟墓(24)

2025-10-10 评论

  她每夜都醒来,等待和他一起去历险,却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他永远都睡得那么沉。终于,这个女孩儿感到无限伤心。渐渐和他完全疏远。
  她说,我已经爱了他将近二十年。他永远都在他的城堡里,却从不带上我。我太累了。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快要天亮的时候,朋友终于回到她自己的房间去。
  我头疼,冲了凉水澡,在空调嗡嗡的响声中,拉开百叶窗,看见微蓝的天色缓缓迫近黎明的边缘。
  我开始想起他来,于是在灯下给他写信。
  那些流畅的,花朵一般的圆体字,在阔别了多年之后,重新从笔下流出。笔尖在白纸上摩擦出年代久远的记忆。这又已经都是湮没在灰尘中的片断了。
  我从书架上取下当年他送给我的书,翻开来,似乎还留着遥远的少年的气息。
  很多年之后,我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确信他当年曾经试图在那封信里面隐讳向我诉说的那些事情的确是真实的。我开始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背负的十字架。
  我庆幸,他因为信任我,使我成为他内心秘密的第一个知情者。他是一个喜欢男孩的男孩,那些年当我在寂寞而伤感地想念着他的时候,他也同样,甚至更为艰苦卓绝地,想念着另一个无法企及的人。
  在二十岁的某一个彻夜未眠之后的清晨,世界醒来了。我看到那些曾经无处安放,满地快要溢出生命的青春,曾经给予我们多么美好而奢侈的方式,修饰人生的平凡和落寞。
  我也只不过会是在几年后,看见一处充满了旧日情韵的房屋,因了它的院子里有那一树即刻会让我想起那个少年的樱花,便毫不犹豫地决定住下来。
  住进被幻想渐渐弥补的回忆里。
  流景闲草4
  有人说,假如一个人的梦想无法实现,那么仅有一个姿势也是好的。
  比如摆一个飞翔的姿势,或者在睡前说句祝福在梦中能见到大海的话。

  春别1(1)
  1999那年冬天的尾巴上我与青淮停留在一个叫做铃溪的古镇。之所以得名铃溪,是源于环绕镇子的一条小河,因清澈湍急,流水声酷似银铃。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古镇可以有如此美妙的名字。
  在铃溪的时候,我们每日中午都在古老的大戏院的天井里面坐着等着听戏。在一排排的矮条凳中,我们选择靠后的位置。安静地晒着中午令人生倦的太阳,等着戏班子的人马姗姗来迟。说不准什么时候戏班子开始表演,但是只要条凳上坐了十来个老人和孩子,他们就会开始唱戏。
  远远地看着几个身着彩衣的戏子从阁楼上下来,穿过窄窄的廊梯径直走到后台。稍后便有铜锣银镲的声音响起,接着便是戏子们铿铿锵锵地跨过虎度门,吊着嗓子呀呀咿咿唱起来。
  其实我从来没有听懂过他们在唱什么。我几次试图问青淮,唱词究竟讲的什么,但是我每次都发现,青淮早就靠在红棕色的柱梁上恹恹欲睡了。于是我也就不忍心打扰她。
  她像是一只上了年纪的懒猫,和铃溪古镇上的那些慵懒的老人一起,边听戏边打瞌睡。孩子们的嬉笑声则无比遥远。一株腊梅散发着幽香,气味蕴绕在天井里,正如同腊梅树屈曲盘旋的虬枝。
  我们在铃溪镇的一处只有三间客房的小旅栈里住了十五天。每日不过是在客栈的楼台上仰望古镇背后的铃溪山,中午听戏,下午在铃溪边徘徊,然后在晚饭之后伴着乍暖轻寒的夕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逛着呈十字交错的那两条小街。
  温厚的日光已经把生命抚摸得非常柔顺。
  那是1999年的事情。我们在同一所高中。在高一的寒假来临之前,同桌的青淮对我说,我们去铃溪怎么样。于是我就跟着她去了。我始终觉得,有些人对我来说,总是值得我一再相信并且跟随其上路。后来证明她的确是神奇的旅伴。我跟随她走过的路途,一直都是那么的美好。
  当然,在学校里面的时候,她就显得庸淡得多了。和我坐在一起,上课常常会拿着课本看着看着就突然埋下头嘻嘻笑起来,或者将课本立起来挡着,然后把铅笔盒里面的笔拿出来一一修理。我知道,她从来没有听进去任何讲课。她一直都是生活在旅途和幻想中的孩子。起初我会一再提醒她听课,但是后来我觉得这样的提醒简直是徒劳的,索性也就不再做傻事。
  我是这所寄宿高中里面的外地学生。每个周末,同学都咋咋呼呼地被父母接回家,而我总是等到教室空无一人之后,才整理好书包,独自走到校门口,在一个用自行车载着打口CD的小贩那里挑碟,有时候满载而归,有时候又什么都不买。总是不知不觉地,天色就变得那么的暗淡。我的书包里背着作业和题集,还有那些令人愉快的CD,慢慢地穿过空旷无人的操场,以及光线暗淡的教学楼走廊,听见自己清晰的足音一再地敲击出青春寂寞的鼓点,最后心满意足地回到宿舍,在安静得令人心神不宁的宿舍里面独自泡一碗泡面,扭亮小台灯,然后塞着耳机,一边吃一边仔细翻阅从别人那里借来的电影杂志。如此稍作歇息之后,我就会收拾好饭盒、CD和杂志,然后从沉沉的书包里面拿出作业,在已经沉沉地黯淡下来的夜色之中做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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