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雷声,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
校场上的队伍因这意外的变故微微有些骚动起来。
咴咴一声长嘶,御驾车队中有马受惊了。旋即,一架马车冲出队伍。
阿妍!是阿妍的!
驭者猝不及防,不但没有拉住马缰,反而被甩到地上。
没有人驾驭,惊马拖着马车在演武场横冲直撞,疯狂地乱跑,所到之处,人群慌不迭地避让。惊马的力量是可怕的,就算铜筋铁骨,被这样一匹疯狂的牲畜踩上,也必然筋断骨折。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抽出佩刀,迎着那马车冲去。
“危险!”
“卫兄,快让开!”同袍们惊叫道。
我恍若未闻。转眼间,那两匹高头大马,已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冲了过来,慌乱惊叫的人群纷纷散开。马车经过我身边时,我侧身一让,一手捞起拖在地上的缰绳,紧赶几步,挥刀向那乘舆与马匹之间的皮靷劈去。一刀下去,皮靷被砍断了一根,但马跑得实在太快了,我一下就被拖倒在地上了。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
我看得见马蹄在我身旁翻飞起落,听得见巨大的车轮在我身后轰轰作响,这一刻,只要稍一松劲,我就会在瞬间被践踏成一摊肉泥。
所以,虽然身体被半拖在地上摔打颠簸,剧痛不已,我却始终死死抓住缰绳不放。
地上的沙砾、石块迅速磨破了我的衣衫皮肉,越来越密集的雨点砸在我脸上身上。我根本无法看清周围的情况,但我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拖得越久,越危险,一旦遇上障碍,随时会车毁人亡。我强忍着疼痛,将佩刀放到口中衔着,伸手攀住车辕,奋身一跃,跳上马车。在剧烈的颠簸中,我拿出衔在口中的佩刀,终于割断了马车的全部皮靷。
摆脱了束缚的两匹马各自跑开去,马车余势未尽,仍向前冲了一段后才停下来。我艰难地坐起身来,这才感到浑身火烧火燎般的剧痛。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打在我身上,雨水混着血水,湿透了我的衣衫。我回过身一把掀开车帷,大声道:“阿妍!为什么!”
与此同时,轰隆隆一声巨响,一个响雷从头上滚过,湮没了我的声音。雪亮的电光映照下,是车中阿妍那苍白到几乎没有血色的脸。她颤抖着伸出手,道:“律……”似乎想探查我的伤势。
我叫道:“不……”随之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很久以后,我才醒来,发现正躺在自己的营帐中。
一名医官正在旁边调制草药。
“你运气不错。”那医官回头看了我一眼,道,“知道你救了谁吗?新近宠冠后宫的李夫人!”
李夫人?宠冠后宫?我转过头闭上眼睛。
“我本来是为李夫人诊脉的,今天看完后,夫人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陛下就让我来给你看看。知道吗,”那医官走到我身边,坐下道,“我从来只侍奉内廷皇室,不为外臣诊治。也就是说,陛下很看重你。”
我懒得理他。
“小子,别以为所有人都是瞎子。”那医官凑到我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别人看不出来,我看得出来!”
我道:“看出来什么?”
“没有人比医者更了解人体忍受痛苦的极限。”那医官一边给我伤口清理换药,一边道,“你光是肋骨就断了三根,全身上下没一块完整皮肉,那已经不能用忠诚来解释了。”
我眼皮倏地一跳,双眼睁开,转过头来,盯着那医官道:“你什么意思?”
“况且你还是胡人!”那医官换完药,清洗着满手的血污,继续道,“为了一个异族君王的宠姬,至于吗?”
我强撑着坐起来,忍着伤口的剧痛,咄咄逼人地望向他道:“那么你认为我是为了什么?”
那医官取过一方丝巾,将手擦干,慢条斯理地道:“能叫一个人玩命到这种程度,只有两种可能,爱到极致和恨到极致。你属于哪一种?”
我慢慢将手伸到枕下,摸到了我平时放在那里的短剑,一下抽出,直指那医官的咽喉,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医官神色不变,道:“敝姓随,太医令随但。”
我道:“你想干什么?”
“很简单,帮你。”随太医镇定地道,“一个医术高明的太医,在宫里是有着许多便利的,可以做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比如,你想再见到她吗?”
我盯着随太医的眼睛,道:“为什么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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