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气了?”她问。
“对不起,我说话太直了。”她说。
“你希望我离开,是吗?”她又问。
谭定鱼想做出反应,但他不能。他看着于水波起身离开,他听见门口的礼宾小姐说,谢谢光临,欢迎下次再来。他又喝了半杯酒,心里七上八下的,他想把最上面的那个感觉抓住。可他接近的时候,那感觉就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的感觉,他眼下根本不想要的感觉。他接着喝酒,服务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抬头去看电视。电视里在放电影,他喜欢看电影的。电影里传出的一句话说到了他心里:
“晚去巴黎比早去天堂好。”
他笑了,喝光了杯里的酒,付了饭钱,走到门口的时候,心情豁朗,不带半点疑惑。这心情他好多年没有过了,这心情让他真切地觉到了快乐。他把车留在原来的地方,一个人走到中心广场。在他模糊的记忆中,于水波住的地方应该离那里不远。
他给于水波打电话时,喉咙发紧,堵着冲动,好像刚被分派到一部真实的电影中,饰演一个去冒险的角色,除了兴奋还是兴奋,再加一点不顾一切。
据说,有些女人到了中年以后,也很愿意或者说更愿意跟同龄的女人聚会,到一起喝什么都能醉,包括茶。也许大家都醉给了心态。
女人把心态用嘴唇吐出来,男人们却把它们落实到跟女人有关的行动上。有的女人因此更瞧不起男人,但没妨碍男人喜欢女人。看起来,男人也有男人的可爱。
大丫跟丁欣羊在“无月”茶楼用去年的龙井把自己给灌醉了。两个人越胡说越高兴,大丫激动地唱了起来。
“我们都是半老徐娘,没有子弹也没有敌人,我们都是半老徐娘,哪怕山高水又深……我们……”
丁欣羊笑得喘不过气,不停地打手势让大丫别唱了。
“笑坏了肠子,你赔啊?”她说完还是忍不住笑。
“大肠儿还是小肠儿?”
“你不能这么缺德。”丁欣羊笑得更厉害了。
“是,我知道,缺德不好。我不缺德。你真别笑了,我看你至少有几年没笑了,真还别笑坏了,别说肠子,笑坏了哪儿都不好。”大丫的神态开始了丁欣羊新一轮的大笑。
“哎,我前两天看了一个东西,”大丫决定不开玩笑了。“有个女的写的,说男人只是在射xx精的时候说爱我。当时把我给笑坏了,笑过之后,又觉得挺森人的。现在流行用身体检阅。”
“那肯定也是个境界。”丁欣羊刹住了笑。
“可你不许把它想的太好。”
“为什么我不许?”
“因为你最多能成为一个理论工作者。”
“是啊,实践的难度太大。”丁欣羊仿佛因此看见了自己的损失。
“得了,这是世界上最不复杂的事情之一,无比简单,主要你没天赋。”
“你帮我后天补补。”
“先用眼睛,把对方‘叼’出来,通过交谈稳住,如果继续有感觉,就分别找个理由离开大伙儿,最后街口汇合。”
“要是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呐?”
“那就互相异样地笑笑,有点窘迫,有点暗示,还得有点不太在乎。不在乎是留出后路,即使不成,离开时也不必难过。要是已经在吃晚饭了,就说,去我那里喝点咖啡吧;要是已经在喝咖啡了,就说,去我家拿那本书吧,或者去拿个盗版碟什么的;要是……”
“打住!”丁欣羊说,“这段路我走过。结果就是站在门口,不是家门口就是饭店房间的门口,手里拿着那本书,要不就是个盗版碟,嘴里不停地说,那好吧,就这样,再见了,再打电话吧。那书你不用还我了,别,别,没关系,我还找得到,那谢谢你了,好,就这样,再见了,回去吧,再见了,好,再见,留步,好,再见……”
她们又笑成了一团。大丫一边笑一边嘲笑丁欣羊居然会搞成这个样子,好像别的女人搞成的都是别的样子
“最后我惟一的感觉就是永远都不想再见到那个人,那本书,那个盗版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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