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心再听高得富的哭诉,只想着自己的那近万元钱怎么回来,不然我的生意只能是死路一条了。
十二那一刀的风情
1997年夏天,香港回归到祖国的怀抱,举国欢腾,我却在为我的鱼铺焦头烂额。高启和王婷被送去公安局安康医院强制戒毒,我和边峰去看他们,带了些香烟与水果。高启和王婷已经瘦得不成人形,特别是王婷,那个有着歌星梦想、站在舞台上光彩照人的漂亮女孩哪里还有半分影子?高启竟然厚颜无耻地说,你们帮我搞一点货进来,我真他妈的受不了了。
我和边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思维是怎么了,边峰骂他,你狗日的疯了。
高启还以为我们是没办法带进来,他告诉我们经验说,别怕,你们把货塞在香蕉中带进来,没事的,他们查不出来的,上次张华来看我就是这样带进来的。
我咬牙切齿地说,你被他们害了还在做梦,你是来戒毒的,不是来吸毒的。
高启大怒说,你们给我滚,他妈的是什么朋友,什么兄弟。
我和边峰面面相觑,这毒品真是厉害,摧人心志,能从灵魂深处将一个人毁掉。我们走出防备森严的安康医院,看着郊外盛开的花朵,当时还在江城大学读书的边峰下断言说:高启没救了!
我的鱼铺生意已经处于崩溃边缘,几家以前看在高启面子上的酒楼与我断了合同,还有一家河南人开的酒楼竟然连夜关门,欠下巨额的货款一跑了之。许多供货商在他的门前破口大骂,其中一个供货商竟然晕倒在地。在众多的供货商中,虽说欠我的款项是少的,但是对我的打击却是巨大的,因为我本来就店小底薄。我站在喧闹的人群中感觉到浑身发软,我意识到我将连一个小小的鱼贩都做不成了。
城市是一个张开的大网,人如飞虫坠网中,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但是不挣扎也会慢慢被吞噬。我生命中最黑暗的一段大幕开始悄然拉开,而为这一黑暗时刻做注脚的不是别人,正是歪嘴。
我在江城的烈日下慢慢走回市场,市场中臭气熏天,烂菜叶、死鱼、动物内脏等在太阳下生出一种奇怪的让人窒息的怪味。我突然想明白了我其实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这破地方,也从来不想当一名鱼贩子。我打开门,将鱼池中几条已经翻白的死鱼捞起来丢在门口。歪嘴和他的表弟彭强正好走了进来,歪嘴口叼一根香烟,手持警棍。彭强则穿着花衬衫,双手插在牛仔裤袋中。彭强说我操,丢东西看着点。
我懒得理他。歪嘴见我不搭理他,用警棍敲着我的肩膀说,老子跟你说话呢,摆什么谱。我手拿一条死鱼抬起头看着他们。如果我是他们,一定会看到我面孔僵硬,目露凶光。但是歪嘴仍然满不在乎地说,老子来告诉你,这个月的治安保护费要交了,另外还听说你欠了很多供货商的钱,他们都投诉到我这儿了,老子告诉你,没钱尽快滚蛋,我们市场都是讲信誉的商户。
在这个夏天臭烘烘的菜市场,注定将发生改变我一生的事件。我闻到自己体内的一股血腥味,脑袋猛地开始发胀,我想肖老虎的基因可能在我的身上起了作用,因此我对接下来一秒钟发生的一幕刻骨铭心:我把手上的死鱼向歪嘴的脸上狠狠丢过去,说你他妈的要就拿去,这就是老子这个月的治安管理费。
想必死鱼的味道不是很好,歪嘴和彭强有片刻的发愣,然后,歪嘴反应过来,举起手中的警棍向我的头上狠狠地打下来,他还似乎骂了一句"你个婊子养的,反了天了"。
我本能地抬左手一挡,左臂一阵钻心的剧痛,然后一阵麻热,就不再听使唤了。这种熟橡胶的警棍打人极其疼痛,那种感觉如死过一次的区别真不是太大。幸好是这一挡,不至于打在我的头上,否则我很可能被打成白痴。我捧着左臂痛得弯下了腰,接着背上又被一记重击,我扑倒在地。彭强也冲了上来照我的小腹猛踢,我虾米一样缩成一团,尽量地保护自己。就在歪嘴再一次举起警棍向我头上砸下来时,我仿佛被肖老虎的灵魂附体,在地上打一个滚躲过那致命一击。肖老虎在我耳边喊:起来孬种,还击!
我滚到店后一处水池边,用脚踢倒一个小鱼盆,水和十几斤武昌鱼倒在地上。歪嘴踩在一条活蹦乱跳的鱼上滑了一跤,这让我赢得了宝贵的时间。我记得池边有一把平常杀鱼用的菜刀,一摸果然还在。这把锈迹斑斑的菜刀让我杀了一年多的鱼没有杀出名堂,却让我砍人砍出了一片天空。命运有时就是这样和我们开着致命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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