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晃晃(50)

2025-10-10 评论

  1999年春天,我因为狱中良好的表现而提前出狱,这天天空万里无云,正是鸟语花香的时节。我一出监狱大门,我看到来接我的兄弟们,一身笔挺警服英俊的李鸣、戴一付眼镜斯文秀气的边峰、穿着西装看起来油头粉面的曾继来,再就是我的老妈任红霞。他们都站在阳光下微笑地看着我,就仿佛我从来也不曾离开过他们。
  任红霞抱着我失声痛哭,她一生两个最爱的人都曾经进去过我背后的这座高墙,幸好出来了一个。任红霞涕泪交流语无伦次地说出来就好,出来就好。我也终于流下了几滴口鳄鱼泪,同时在心底发誓,要让这个一生命运坎坷与我关系最亲密的女人下半辈子过上幸福的生活。
  我与李鸣、边峰、曾继来一一拥抱。他们都眼含热泪,看来是真的为我高兴。我问,高启那臭小子了,怎么不来接我?是不是在酒楼点菜等我啊。
  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回答我,都面色难看。边峰提起我的包说,走吧,上车,我们回家!他们是开了两辆车来的,李鸣开着单位的警车,曾继来则开着一辆黑色的桑塔娜轿车,曾继来拉开车门说:请我们的水生公子上车!边峰说,继来这小子发了,他可我们当中最先走向小康的哦。
  在路上我了解到曾继来此时已经是某医药公司的营销经理了,这几年挣了一些钱,发了。但是曾继来2年后却又步我后尘进了监狱,不过他是犯的经济案。那是2年后的事,我们都不可能预见到,所以我当时为他感到高兴。
  在路上曾继来告诉我,我正在抗洪大堤上时,高启死了,他死时年仅24岁又3个月。从此,曾经的粮道街中学五虎如今只有四个人了。

  十五
  很多年后,我们几个朋友在一起聚会时只要谈到高启就会气氛压抑,总会感觉他就坐在我们旁边看着我们微笑。我想高启死后一定阴魂不散缠在我们左右,他一定舍不得这万丈红尘与喧嚣城市。他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他一定不会喜欢天堂的冷清或者地狱的阴冷,又或者这城市如网,能网住一切不安份的灵魂,即使是死了,灵魂仍然在这世俗的城市上空飘浮。
  我后来许多次死里逃生,射过仇家的致命追杀,都是突然间感觉到仿佛有人在我耳边喊,兄弟,你想跟我一起漂浮吗?我便浑身发冷,预感到危险来临。我一直怀疑,这是高启在冥冥之中对我的庇护,否则我不可能那么幸运地躲过一次又一次周密布置的谋杀。
  比如2004年春节前,我和兄弟们一起在汉口黄浦路一家茶馆喝茶聊天到深夜,这家茶馆是胡东风的情人开的,是我们的一个秘密据点,许多人并不知道我们常在这开会。主要是与几个骨干成员一起商议对手下兄弟发放“年终奖”的问题,在道上混的兄弟都是冲钱而来,过年之前给他们一笔不小的“奖金”是笼络人心的一种好办法,我借鉴了某些外资企业发放保密工资的做法,除了当事人知道多少钱之外,其它人一律不得打听别人的收入。但是这种规定我可以肯定得不到严格执行的,他们一定会相互打听,因此在谁多谁少的问题上我们核心层费了不少心思,以至商量到深夜2时许。我头晕眼花,相当疲惫,突然间包房间的灯闪了一下,空调聚停。其它人毫不在意,我却突然感觉到浑身发冷,眼睛发花,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兄弟,你想跟我一起飘浮吗。
  我张眼四望,面前几个人的面孔仿佛在缩小,正在离我远去。胡东风猛一拍我的肩膀,你干嘛呢,水生,叫你少搞几个小姐的就是不听。我回神来,他们都望着我笑。
  胡东风站起来说,老子饿死了,一起去吃点什么吧。大家于是起身出包房,过走廊经过大厅正要出大门向外走,我又一次感觉到头晕脚软心中发虚,难道真是我最近纵欲过度了吗?耳边又开始出现幻声,我在门口停住,四下张望,昏黄的路灯下清冷的街头空无一人,门口几辆小车正静静地停泊着,其中有我们的两部车,空旷的黄浦路上偶尔有一辆的士无声地划过。
  有几个已经快步走到车前了,胡东风在门口转过身来取笑我说,要不要我背你出去,我微笑一下推开玻璃大门,寒风如一桶冷水倒在我身上,我一个寒战,突然就听到那一排停着的黑色轿车中传来微弱的声音,这是一种枪械上堂的声音,我几乎是本能地大声喊:快回来。
  但是先前出门的几个家伙已经来不及反应了,就在他们奇怪地回头看我的刹那,从黑呼呼的车子中冲出了四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他们头部戴着一种只露出两个眼睛的老头帽,手持猎枪。我们的人在意识到出问题时已经来不及了,枪手们一起向我这边开火,我本能地捂住头部就地滚进茶馆大厅。与此同时我听到猛烈刺耳的枪声,然后是胡东风啊哟的呻吟声及大厅的玻璃门轰然粉碎的声音。胡东风在喊,日你妈跟老子来阴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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