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什么?”
“可是,我还爱你。”她差不多吼了起来。她觉得我这样是为了伤害她。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我低声问。
“你当然不相信了,你也可以不相信,我从没指望你能相信。现在都无所谓了,我那时候太傻了。”她这么说话的时候,又有点回到过去的样子。
“你从没对我说起过。”我的声音更低了,仿佛是凶手面对自己的罪行,做着本能的辩解。
“我不知道怎么说。”她说。
“你也从没对我说过,你爱我。”
“但是,我们不一样,你不说,是因为你从来就不爱我。而我不说,是我不知道怎么说,你总是那么冷淡。”
我没有勇气再一次向她证实,我真的从没说过爱她吗?假如我还有一只手,它会猛烈地击打我这张丑恶的脸。
“我对不起你。”
“我不想听这个,没意义了。”她说,“我们还是说点实际的,房子能不能调一下?”她为自己拉上了大幕,决定再也不向我袒露自己。
我也丧失了去拥抱她安慰她的愿望,觉得自己不配了。
“怎么都行。”她提到房子,把我送回到了现实的世界,好像房子是我必须永远面对的一件事。
夜里,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怎样都睡不着。我打开窗户,让夜里的空气进来。我居然没怎么想老婆的变化,更多想的是房子,甚至想到了于奎。也许她是对的,我真的不爱她,从来都没爱过她。这么想的时候,觉得自己连条狗都不如,十几年的共同生活,最后,我们所存无几,变成了真正的乞丐。
她找到了一个想换房子的人,可以把我们的三室换成一个一室一个小两室。她想要那个一室的,作为自己的后路。如果跟老头合不来,她就一个人过,所以她必须有房子。对一个要离婚的女人来说,这是最起码的要求。
可是,我用那个地段不好的小两室换不了两个一室的。
浑身浇满汽油的于奎得到的将是我的一张口头的白条子。不知为什么,这是谁都无法想象的。
手机响了,好像我一直在盼着它响。
“喂。”
“睡不着吧?”是刘托云。听见她的声音,我的喉咙发堵,眼睛发潮,所有被自己压住的委屈都往上翻。
“你在想什么?”她问我。
我没有回答,怕自己一开口哽咽了。
“你在想房子。”她说。
“怎么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有什么急事吗?”我问。
“我估计不会打扰你睡觉,所以就打了。”
“你说得对,我还没睡。”但我没说,躺在沙发上的男人很难入睡。
“你听着,房子的事,你不用愁了。把我现在的房子调开,一间借给于奎,剩下的是我的。”
我觉得突然,因为我已经四十二岁。
“现在睡觉吧,明天,你去厅里问问,估计他们能同意,而且很快就会办好的。”
“为什么?”
“如果你真想知道为什么,明天来吧。”她说完挂断了电话。我开始有了睡意,不仅仅因为房子有了着落。
早上我醒来时,已经八点。老婆上班走了。我起来到处走了一圈儿,所有的东西都还在原来的地方,却觉得屋子里空空荡荡的。洗漱完毕,就想赶快离开。
在去单位的路上,我又吃了两个夹肉烧饼,还喝了一碗稀饭。坐在路边饭铺的棚子下面,放眼望出去,都还是过去的老样子,却不像往日那样令我沮丧。
有很多我无法把握的事,付饭钱的时候我心情平静,仿佛更糟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我想到外国人付小费的习惯,这是从前我不能理解的事,现在,我再去想它,就有种奇怪的感觉,世上令人费解的事太多了,最后它们都变得自然而然,再也不需要我们的理解,只留下回忆,带着当时的色彩。
去单位的路上,我想起多年前,在公共汽车上遇到的一件小事。也是跟小费有关。
那时的汽车票价还是五分八分一毛。一个小伙子拿一毛钱买八分的票,女售票员找他两分钱时,他说,不用找了。
“还是找你吧。”女售票员还很友好。
“我说了,不用找了。”小伙子口气平淡。
“你还是拿着吧。”女售票员有点窘迫了。
“不找不行吗?”小伙子有点不高兴了。
“你什么意思啊?我凭什么不找你钱啊?”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说不找了,你干吗非找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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