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没有说什么,野狐禅师便认定是大家駄许了,于是摆了起来。
我只摆一个短的龙门阵吧。砚耕斋主刚才摆的是关于一个
女人的悲惨道遇,我也来摆一个女人的悲惨遭遇吧。在我们这个礼教之邦,泱泱大国里,女人所背负的屈辱和痛苦,比男人多得多,吃人的礼教吃得暈多的便是女人。生而为女人,吃苦最多,如果女人生下的还是女人,她就该受双倍的苦,受男人的虐待和歧视,也受女人的虐待和歧视。而且……
里?狐禅师的话被山城走卒打断了:“你真是一个野狐禅师,‘摆起龙门阵来,无边无呩,叫人摸不着头脑。你摆龙门阵就开门见山地摆起来,何必为女入打抱不平,便说出这么一大篇大人的道理来?我们会规是不谈大人之言嘛。”
“啥,我这不是已经摆起来了吗?这就是正文呀。”野狐禅师为自己辩解,
“你不要三莹五帝,东洋酋洋地扯得太宽,也少发些大人们昕了不高兴的宏论,你就原原本本摆故事吧。"会长峨眉山人也索知野狐禅师的“野性”,及时给他作了必要的指示。
“好,好,我尽簠简单地说个大概罢了。”野狐禅师收住了自己的象野马般的舌头,继续摆起来:
我摆的这个龙门阵,要给它取个名字,可以叫做《生儿记夂这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有一年夏天,我回到我的老家去,享受儿天田园之乐。我们那乡下的风俗是,每天傍晚的时候,大家从&:里回来,女人们回屋里做夜饭还没有做好,男人们便自由自在地集合到村子外边的土地庙来消闲。这种土地庙很小,总是修在村外的大路边。五六尺高,九尺见方的一个小小的石屋,里边供着和善的土地公土地婆,他们的任务就是沟在石头门枋上的石对联上说的“佑四境平安,保一方清泰”。逢年过节,不论贫富,每家都要来给两位老人家上供,如果没有冷刀头肉,总要送—碗冷豆腐。在这土地菩萨的石头公馆的外边,除了必不可少的一棵大黄桷树外,一定有几条石条凳子。供大家歇凉,冲壳子。假如说这不叫一个重大发明的话,总可算乡下人的一种创造。有了土地庙这样一个地方,便成为村子里男人们议事的地方,歇凉的地方,交换各种传说的地方。而且无论贵贱都可以到这里来坐一坐,并且似乎都要按辈分的大小让坐。那种在树下习习的凉风巾乘凉,大家无拘无朿地摆些没经没传的龙门阵,彼此交换着抽叶子烟或水烟,真有点中国的古诃或者西洋的牧瞅的味道。而旦这时的确在太路上有牧童荦着牛慢腾腾地走来,在小溪边或水塘边有牧童牵着牛在饮水,牧歌就常常从那里,在那靠山的太阳的金光下响了起来,叫人听来陶醉。
照规矩大家一定要在这里歇凉抽烟和摆谈,直到天黑,家里女人已经派孩子来叫“大人”回家吃夜饭来了,大家才慢慢散去。这样的淳朴生活过他几夫,的确可以把我们从城市带去的俗气和恶气,冼涤干净。我呢,你到底要摆多久才进入正文?我们不是来听你描写世外桃源的生活的,我们要听的楚龙门阵,野狐禅公,我们要龙门阵1”三家村夫几乎难以忍耐地打断了野狐禅师的野狐禅。
“稍安勿矂,稍安勿躁:”野狐禅师并不生气地安抚大家,“。”面真的是正文了。”于是他继续摆下去。
我回到我的老家,当天傍晚,就到土地庙去享受请福。大家对于我的0家,自然是表示欢迎,因为他们说他们在乡下孤陋募闻,很想听我摆些城里边的龙门阵。摆龙门阵是我的一种享受,我欣然同意,随便拈几件趣闻轶事,加油加醋,便摆得叫他们眉开眼笑,认力我这个乡下人进了城,果然也沾了城里人的不少聪明,在乡下简直可以算做圣人了。
我正摆得得意,天已经黑尽,那些大娃细囡来说他们的“大人”0家吃夜饭来了。我也准备收场,忽然从衬外的龙水沟方向传来几声特别的叫声:
“大毛儿,回来呀,大毛儿,回来呀,”这声咅是出自一个女人之口,叫得那么凄惨,叫人听了毛骨悚然。特別是我一想到这声音是从龙水沟的乱葬坟场里传来的,更是感到恐怖。从小我就知道那里是鬼魂出没的地方,有很多可怕的传说,夭还没有黑,从那山谷里传来呼呼的山风,鬼气森森,连向那个方向望一眼都感到恐怖,谁还敢在这天黑尽的时候,到那里去游荡,并且大声叫喊呢?
“大毛几,回来,大毛儿,回来呀……”又传来凄惨的叫声。忽然有一个微弱的火光亮了一下,又亮了一下,再亮了一下,就象鬼火在亮。这更增加了恐怖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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