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宁回来了,失魂落魄的。我把所有的事情向他汇报了一遍,他说他很伤心,因为那些人喜欢他的吉他,但他们没有机会弹吉他了,所以他伤心。
我问他为什么一个人先回来了?他说北京太夸张。每个人都活在感动之中,每个人都景着。他不适应这种集体生活,太热闹。那里清一色的重金属,插上效果器就甩头,而且很政治,他不理解。
接着他就过来抱我,我们迅速地做爱。
当天晚上我在他喝的阿华田里放了早就准备好的十粒安眠药。赛宁睡了两天,他醒过几次,我一直守在旁边,还扶他去洗手间。看着他昏迷的样子,我暗自欢喜,他是我的窗口和窗外的海洋,我必须仔细研究他。
等他完全清醒时,我告诉他这是我干的。他说反正类似的事你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十粒安眠药其实是最危险的,因为再多一点,可能我会吐出来,吐出来就没事,吐不出来就会有事,很可能会一睡不醒。
然后他过来抱我,他再次告诉我他永远不会让我离开他。这个混蛋从来不说他永远不会离开我。
他说你不该为没有证据的事找找麻烦。
我说我这不是在找你麻烦。因为找你麻烦也没用。我只是在渴望能够拥有你的全部,这么久了,我的渴望一刻也没停止过,我想我必须得有能力感动上帝。回赛宁从北京回来后动不动就失踪几小时,而且很少和我做爱,后来他终于向我承认他在吸食海洛因,并且已经成为“痛君子”。
我说“痛君子”?不会吧?你是不是搞错了?
海洛因,白色粉末,充满着被提炼过的感觉。吸食海洛因的动作很古怪,毫无美感,太化学!
赛宁说海洛因使他忘记这个世界的样子,给他安静,让他独处,令他安详。他说但是我没想到那么快就会上痛,我不喜欢这种被控制的感觉。
赛宁说人在茫然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走入一个漩涡,而他是一不小心走入海洛因这个漩涡的。
赛宁似乎是先我一步走入了一个致命的漩涡,我是这样认为的,我知道我也太容易犯这样的错误。所以我觉着我的赛宁实在是不走运。他常常会坐在阳台上一动不动几个小时看着外面,我也常常在和赛宁争吵以后走到阳台上,我看着那条大街,我想我的感受并不是痛苦,我只是慌乱。
我想我必须得帮助我的伴侣。
我把他看管起来。这是我唯一可做的。
我们之间渐渐失去信任。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赛宁衣服的口袋,他的脸色,他在洗手间干什么?他在给谁打电话?这些统统成为每时每刻的问题。那些别人介绍的戒药一点用都没有,我每天看着他受折磨。我不知道犯痛是一种什么该死的感觉,他说他犯病会死的我就信了,我的确很怕他会突然犯痛致死。他抓住了我的弱点,他常常用死来威协我。
很快人们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是个“痛君子’”,他有着“病君子”特有的苍白的消瘦和丢了魂似的神经质。
这天赛宁又失踪了。我回到家时看见他已回来了,看见他回来我就放心了很多,我一直担心他会被抓起来。他抱着那个著名的枕头坐在地上发呆,无知道他怎么那么喜欢这个枕头,去北京时居然也带着,他说没这个枕头他睡不着。他的面前摆放着几把吉他,我们家有六把不同年代不同颜色不同用途的吉他。赛宁说每一把琴都有不同的音乐和感觉,我都喜欢,它们都是没有灵魂的,直到被我看上。
赛宁没有抬起头来看我,我也没理他。我开始收拾房间、洗澡、洗衣服。我喝了赛宁为我做的汤。赛宁会做很多美味家肴,他说除了音乐,他最爱的就是女人和食品。喝完场以后我走到赛宁对面坐下。我听他来回不变地在吉他上走着几个重复的旋律。
你今天去哪了?我找你找得累死了。
你不能这样,你抬起头来,我要跟你说话。
赛宁,我累了。今天我在电话簿上找到了戒毒所的电话,我去看过那儿了,我从来没这么鬼鬼祟祟过。那里的医生非常友好,他们把你当成普通的病人,他们不会把你当成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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