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将她们三位罩住,只有怪样的眼光在交流。
终于是周平权拍着梅女士的肩膀,很亲热地说:
“好妹子,真肯操心;是捡来的罢?”
“号房里有的是!那么一大叠。据说早上都搁在校门口。”
“我早就看到有人在那里捣鬼!谁不知道谁!要捣鬼,挺身出来就是了,何必藏头露尾干这下流的把戏!”
张逸芳骂起来了,将手里的纸撕得粉碎。
“校长和教员恋爱,本来平常得很;况且又不是什么瞒人的秘密,大家早已知道。这也值得当作攻击的武器!梅,你大概知道那恶作剧的是谁罢?”
看见梅女士有点不自在,周平权就赶快插进来说,却附带一个使人更不自在的微笑。梅女士也回答了个微笑,又很快地瞥了张逸芳一眼,淡淡地说:
“我怎么会知道?反正本人心里明白,就好了。本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过既然撞到我眼里,就带来给你们看看。”
又在鼻子里笑了一声,梅女士就走了。她自然看得出周平权和张逸芳的神情,而且她们的言外之意岂不是很显明?又是疑心到她身上!似乎她是一个万恶的人,出了什么乱子,必得她去顶承!梅女士愈想愈生气了。她是天生的高傲脾气,吃软不吃硬。如果人家能够推诚相与,那她即使受点牺牲,也很甘心;然而自己的一片好意被人家践踏那样的事,她却不能忍受。委曲地解释,去请求对方原谅罢?她尤其不肯。在她自认为并没错误的时候,她决不让步,她要反抗的!现在就是这反抗,这倔强,将她全身烧热,不让再有平静思索的可能。
这样负荷着满腔的激怒,梅女士匆匆地穿过了闹街,向惠公馆去。惠师长要她做家庭教师,前天由杨小姐来征求同意,约定是今天去详细谈一谈的。本来梅女士对于这件事尚在考虑,但现在突然决定了不干。她愤愤地想:
“她们把我当作眼中钉,想排挤我出去,吓,不行呀,我偏偏要赖在那里,让她们心里不舒服些!直到我觉得要放松了时,我才走呢!”
于是好像吐出了一口恶气,梅女士心头轻松起来了。但当她到了惠公馆时,却又变为扫兴。公馆里的人全都游龙马潭去了。号房说,杨小姐有话,请梅女士也去,还有马牟在等候。
想了一会儿以后,梅女士决定不去龙马潭,转身就回学校里。
因为不愿被视为怯弱或心虚,梅女士特地在学校的各处巡回。微笑虽然浮在脸上,愤怒的火焰依然停积在胸口,她觉得所见所闻无非是逆意。全校的空气是大雷雨前一般的沉闷。她从每个人的眼光中看出疑忌,从每个人的笑声里听出讥刺。最后,她踅进了阅报室。只有一个人坐在阴暗的屋角,摊开一张大报纸遮住了面孔。梅女士随便拿起一份报来翻过了两页,才知道还是十天前的外埠报纸。她撇下报纸,懒懒地站起来正要出去,那位坐在暗角的人却忽然笑了一声,露出脸来,出奇地问:
“密司梅,进行得怎样——呢?”
看清了是吴醒川,却一时捉摸不到他这句话的意义,梅女士抿着嘴笑,没有回答。
“那个——什么——‘艳史’罢,散布得真真周到,什么地方都有!今天城里顶大的新闻就是这个。但是,密司梅,办这样的重要事情,还是和自家人商量,县中那班家伙,都是只想利用你。”
梅女士忍不住打了个冷噤。多么奇怪的话语!她真不愿意再听下去了。但是一种好奇心——希望知道旁人对于自己的猜测究竟到了怎样程度的好奇心,立刻又使她镇静起来,用一个模棱的微笑引诱吴醒川再多说些。
“说老实话罢。反对那‘小鹿儿”,轰他走,没有一个人不赞成,没有一个人不讨厌他那种自大的神气。要是你肯干,我们大家都帮助你。还有,密司梅,一句秘密话,趁现在的机会也告诉你。他从前认识你么?不!可是他在我们面前说起来好像你就是他的老相好似的,哈,这个怪东西!”
接着是个短短的沉默。这些奇怪的字句并不能改变梅女士的娴静的神色。她自始是在注意地听。现在觉得已经够了,而且似乎也已经完了,她方才淡笑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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