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52)

2025-10-10 评论

    史俊很满意了。他记起他的好朋友李克的一句话:“真革命的人是在千辛万苦里锻炼出来的。”他觉得胡国光正是这等人。于是史俊便说起省里的局面,目下的革命策略,工农运动的意义,等等。这个“大炮”只顾滑溜溜地速射,不但胡国光没有机会插进半句话去,竟连孙舞阳的不耐烦的神气,也不觉得了。
    “史俊!已经三点了呢!”孙舞阳再忍不住了。
    “呵,三点了么?我们就去!”
    史俊打住了他的宣传,立刻摇摇身体站起来。他预许胡国光,先到店员工会里帮忙,将来是要介绍他到党部里去办事的。他送走了满意而去的胡国光,回身拉住了孙舞阳的手膀,直着喉咙嚷道:
    “我是说溜了嘴,忘记时候,你为什么不早说?”“还不到三点,骗你的。”孙舞阳挣脱手,吃吃地笑。“现在还只两点,还有三十分钟呢。我是讨厌这瘦黄脸的人,要他早走。”
    “像朱民生那样小白脸,你才欢喜;是不是?”林子冲代抱不平地说。
    孙舞阳不回答,唱着“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在房间里团团转地跳。她的短短的绿裙子飘起来,露出一段雪白的腿肉和淡红色短裤的边儿。林子冲乘她不备,从身后把她拦腰抱住了。孙舞阳用力一摔,两个人几乎都滚在地上。史俊拍起手来大笑了。
    “林子冲你这孩子,多么坏!”孙舞阳微怒地说。“你知道外边人怎样说来?”林子冲还在笑,“他们说:孙舞阳,公妻榜样!”
    “呸!封建思想。史俊,这里的妇女思想很落后,停刻你到妇协的茶话会就知道了。你看,我在这里,简直是破天荒。”“不做点破天荒给他们看看,是打破不了顽固的堡垒的。”
    史俊说的很用力。
    “但是朱民生只是一个无聊的胡涂虫!”林子冲冷冷地说。
    孙舞阳还在团团转地跳,听得这一句话,立刻煞住脚转身问道:
    “朱民生怎样?我也知道他是个胡涂虫。不过因为他像一个女子,我有时喜欢他。你妒忌么?我偏和他亲热些。你管不了我的事!”
    她又跳着,接下去唱“到明天——”了。
    “不管你的事!但是,小姐,你还跳什么?我们该到妇女协会去了。”
    林子冲这话提起了史俊的躁急的老脾气,他立逼着孙舞阳一同走了,虽然孙舞阳再三说“时间还早”。
    妇女协会的茶会是招待史特派员的,县党部委员们是陪客。这是照例的事,史俊演说一番,也就散会。孙舞阳请方罗兰和史俊到她房里坐坐。方罗兰略一迟疑,也就欣然遵命了。
    他们走进了一间狭长的小厢房;窗在后面,窗外是一个四面不通的小院子,居然也杂栽些花草。有一棵梅树,疏疏落落开着几朵花。墙上的木香仅有老干;方梗竹很颓丧地倚墙而立,头上满是细蜘网。这里原是什么人的住宅,被作为“逆产”收了来,现在妇女协会作了会所。房里的家具大概也是“逆产”,很精致;孙舞阳的衣服用具就杂乱地放着。方罗兰在靠窗的放杂物的小桌旁坐下,就闻得一阵奇特的香。他忍不住吸着鼻子,向四下里瞧。
    “你找什么?”孙舞阳问。
    “我嗅着一种奇怪的香气。”
    “咦,奇了。我素来不用香水的,你嗅我的衣服就知道。”
    方罗兰一笑,没嗅衣服,就和史俊谈起妇女协会来了。他们同声地惋惜妇女运动太落后;因为县城里女学生不多,而且大都未成年,女工是没有的,家庭妇女则受过教育的太太们尚且不大肯出来,余者自不用说。
    方罗兰突然想到自己的不大肯出来的太太,便像做了丑事似的不安起来。幸而谈话亦就换了方向,又谈到县党部方面去了。史俊以为县党部不健全,只看没有女子担任妇女部长,便是老大一个缺点。方罗兰也以为然,他说:
    “下月初,县党部应当改选了。那时可以补救。”
    “有相当的人才么?”史俊问。
    “我想起一个人来了,”孙舞阳说,“便是张小姐。”
    史俊还没开口,方罗兰看着孙舞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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