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红鲤鱼的轨外行动是不是为了不堪沉闷的压迫?在我呢,既然没有杲杲的太阳,便宁愿有疾风大雨,很不耐这愁雾的后身的牛毛雨老是像帘子一样挂在窗前。
1928年11月14日。
不知在什么时候,金红色的太阳光已经铺满了北面的一带山峰。但我的窗前依然洒着绵绵的细雨。
早先已经听人说过这里的天岂不很好。敢就是指这样的一边耀着阳光,一边却落着泥人的细雨?光景是多少像故乡的黄梅时节呀!出太阳,又下雨。
但前晚是有过浓霜的了。气温是华氏表四十度。
无论如何,太阳光是欢迎的。我坐在南窗下看N.Evréinoff的剧本。看这本书,已经是第三次了;可是对于①那个象征了顾问和援助者,并且另有五个人物代表他的多方面的人格的剧中主人公Paraclete,我还是不知道应该憎呢或是爱?
coc1/①NEvréinoff尼·叶夫列伊诺夫山(1879-1953),俄国剧作家、戏剧理论家和史学家。
这不是也很像今天这出太阳又下雨的天气么?
我放下书,凝眸遥瞩东面的披着斜阳的金衣的山峰,我的思想跑得远远的。我觉得这山顶的几簇白房屋就仿佛是中古时代的堡垒;那里面的主人应该是全身裹着铁皮的骑士和轻盈婀娜的美人。
欧洲的骑士样的武士,岂不是曾在这里横行过一世?百余年前,这群山环抱的故都,岂不是一定曾有些挥着十八贯的铁棒的壮士?岂不是余风流沫尚像地下泉似的激荡着这个近代化的散文的都市?
低下头去,我浸入于缥缈的沉思中了。
当我再抬头时,咄!分明的一道彩虹划破了蔚蓝的晚空。什么时候它出来,我不知道;但现在它像一座长桥,宛宛地从东面山顶的白房屋后面,跨到北面的一个较高的青翠的山峰。呵,你虹!古代希腊人说你是渡了麦丘立到冥国内索回春之女神,你是美丽的希望的象征!①
①春之女神指希腊神话中春之女神气洛色宾纳。
但虹一样的希望也太使人伤心。
于是我又恍惚看见穿了锁子铠,戴着铁面具的骑士涌现在这半空的彩桥上;他是要找他曾经发过誓矢忠不二的"贵夫人"呢?还是要扫除人间的不平抑或他就是狐假虎威的"鹰骑士"?
天色渐渐黑下来了,书桌上的电灯突然放光,我从幻想中抽身。
像中世纪骑士那样站在虹的桥上,高揭着什么怪好听的骑号,而实在只是出风头,或竟是待价而沽,这样的新式的骑士,在"新黑暗时代"的今日,大概是不会少有的罢?
朋友们说起看红叶,都很高兴。
红叶只是红了的枫叶,原来极平凡,但此间人当作珍奇,所以秋天看红叶竟成为时髦的胜事。如果说春季是樱花的,那么,秋季便该是红叶的了。你不到郊外,只在热闹的马路上走,也随处可以见到这"幸运儿"的红叶:十月中,咖啡馆里早已装饰着人工的枫树,女侍者的粉颊正和蜡纸的透明的假红叶掩映成趣;点心店的大玻璃窗橱中也总有一枝两枝的人造红叶横卧在鹅黄色或是翠绿色的糕饼上;那边如果有一家"秋季大卖出"的商品,那么,耀眼的红光更会使你的眼睛发花。"幸运儿"的红叶呵,你简直是秋季的时令神。
在微雨的一天,我们十分高兴地到郊外的一处名胜去看红叶。
并不是怎样出奇的山,也不见得有多少高。青翠中点缀着一簇一簇的红光,便是吸引游人的全部风景。山径颇陡峻,幸而有石级;一边是谷,缓缓地流过一道浅涧;到了山顶俯视,这浅涧便像银带子一般晶明。
山顶是一片平场。出奇的是并没有一棵枫树,却只有个卖假红叶的小摊子。一排芦席棚分隔成二十多小间,便是某酒馆的"雅座",这时差不多快满座了。我们也占据了一间,并没有红叶看,光瞧着对面的绿丛丛的高山峰。
两个喝得满脸通红的游客,挽着臂在泥地上翩翩跳舞,另一个吹口琴,呜呜地响着,听去是"悲哀"的调子。忽而他们都哈哈笑起来;是这样的响,在我们这边也觉得震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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