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洁修一口气说到这里方才停止,她那大眼睛亮晶晶地始终望住了陈克明。然而陈克明默默地听着,脸色跟平常一样冷静。
“弄明白了他的目的,”严洁修接着说,忽然高兴地笑了,“我就打算给他一点颜色看。我还是步行,一直朝这里走,离这儿不远的转角上,不是有一家糖果店么?我进去等着。他要是跟上来,我就要不客气了,——戳穿他的假面具。罗求知果然不知道我躲在那店里,他一路东张西望,想来他很着急,怎么我忽然不见了?一会儿工夫,他走到那店门前,走过去了,我就跳出来,正想大声叫他,先吓这家伙一跳,不料有一个女人已经当面拦住了他。两个拉拉扯扯,好像劝客,又好像吵架。末了还是那女人得胜了,拉着罗求知往回走。这可轮到我来钉他们了!很可惜,那时雨越来越大,他们两个雇了车子走了,我的计划没有成功。”
严洁修跑到房门边,从雨衣口袋里掏出一小包糖果,回到原处坐下,把糖果递给陈克明,笑了笑又说道:“要不是下雨,我一定可以探明那个女的是什么路数;可是马路上简直没有车子。我只看清了那女的是蟹壳面孔,打扮得妖里妖气。”
陈克明嚼着糖果只是沉吟,想着罗求知实在蠢,而严洁修也够淘气,他忍不住失声笑了。
这当儿,门上又有人轻轻叩着。严洁修看了陈克明一眼,神色又有点不定。
“进来!”陈克明大声叫着。
门开了,先探进来的是穿着绣花缎面软底鞋的一只脚,随后才是全身,托着一副茶盘,原来是那个俊俏女仆。她放下茶盘,有意无意地朝严洁修笑了笑。
“陈先生,”当那女仆走了以后,严洁修忽然问道,“是不是您关照过这里的佣人们,有客来看您,一概挡驾?”
陈克明惊愕地把眉毛一挺,摇了摇头。
“那么,是他们捣鬼。他们先说您不在家,后来又向我要名片,可巧我今天没有带……真噜苏,差点儿我发脾气骂起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忽然这样谨慎周到。”陈克明微笑着冷冷地说,然后,口气一转,声音也提高了。“可是,洁修,大雨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啊,事情么?一来呢,季真叔跟您打电话没有打通,我就讨了这份差使。二来呢,我闷得慌,……”严洁修一边说,一边交给陈克明一个字条儿,“憋着一肚子的气,一脑袋的问题;可是季真叔忙得很,两三天来,他都和厂里总工程师周先生商量什么要紧的事情,我不敢打扰他。”
“好,那么把你的闷气和问题,都告诉我罢,……”陈克明眼看着严季真的字条,口里这样说。“不过,季真忙的是什么呢?”陈克明把字条搁下,抬起眼来,突然口气变得很郑重:“洁修,回头你对季真说,《团结》周刊的事,他在此时出面是很不适宜的,崔道生正想找一个借口,诿卸他的拆台的责任!”
“他怎样拆台?怎么季真叔一出面他便有了借口?”
“他以‘不干’为要挟。”
“不干就让他不干!反正他不过顶一个名。经济是季真叔负责的,拉文章是你负责,跑腿打杂是……”
严洁修正说得高兴,陈克明早已笑了起来。他用夸奖的目光,看着严洁修,但又用了嘲讽的口气说道:“洁修,你真干脆,痛快。可是,你忘记了什么责任都没有负起来的崔道生,他的算盘是打的很精明的;他为他个人打算,比你为《团结》打算,要精明得多而又多呢!他知道在这时候,我们要是干脆让他这挂名的角色不干了,那就是《团结》完蛋!而且他也知道,我们这些赔钱出力,实际负责的人,一定舍不得《团结》完蛋!”
“可是,陈先生,我就不懂,……”
“你不懂为什么当初要请他来当主编罢?”
“不是。我不懂为什么他不干了,《团结》就完蛋?”
“因为官方早就存心要封闭这刊物。你换了编辑人,他们正好借此来多方留难。”
“留难由他们留难,出版我们还是出版,我们是正大光明的!”严洁修两眼放光,很勇敢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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