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姐望着洁修做了个鬼脸,似乎说:别吹,你又来哄人了。
“你不信么?”洁修认真地说,“伯母今天在大世界受了伤,我们还没敢告诉她你被捕了呢!”
“什么?”苏小姐吃惊地跳起来,糖果撒了一地。“修,你这话是真的?妈妈到大世界干么?大世界收容了难民了,难道妈妈去做慰劳工作?而且怎么会受了伤啊,没有的事!”
“说来话长,总而言之,不相干,腿上擦伤了一点。”
洁修说时,态度非常正经,苏小姐不能不相信了,但她一面拾糖果,一面还想问详情。这当儿,房门一响,又开了,一个穿西服的中年人昂然而入,这人的脸正是一张猫儿脸。
苏小姐看得清楚,就扯了洁修一把,自己却板起面孔,把背脊朝着那猫脸人的方向。
猫脸人在两位小姐跟前站住了,微微的笑着。
洁修挨着苏小姐也在床上坐了,却指着那张接过腿的木椅子对猫脸人说:“请!有什么事呢?坐下来好说啊!”
猫脸人却不坐。洁修那种老练而又大模大样的口气,似乎很出他的意外。他一双眼骨碌碌地钉住了洁修看,好半晌,这才淡淡地一笑问道:“你是严小姐罢?”
洁修点了一下头。
“令尊就是国华机器制造厂的总经理仲平先生?”
洁修又点了一下头。
“苏小姐是您的同学?”
洁修第三次点头,心里想道:这可转到题上来了,看他有些什么说的。
“而且你们两位又都是加入了‘民先’①的?”——
①“民先”是一九三五年北平学生“一二九”运动后组织起来的,全名为“民族解放先锋队”。——作者原注。
洁修猛不防猫脸人有这一句,微微一怔,可是,苏小姐已经抢着回答道:“昨天不是已经对你说过了,我们不知道什么‘民先’或者国先!”
“陈克明教授呢?”猫脸人又问,眼光钉住了两位小姐。
“不认识罢?”
“不!”苏小姐刚吐出这一字,洁修就偷偷地捏了她一把,苏小姐便把下面两个字缩住了。洁修却接着高声说:
“怎么不认识!陈教授是家严的朋友,也是家伯父的朋友。”
猫脸人笑了笑:“哦,严小姐,令尊我也相识。我们是老世交了,可以无话不谈。”
洁修不答理,却反问道:“你尊姓?”
“我姓胡。我是胡秘书。”
“那么,胡秘书,苏小姐做错了什么,你们逮捕她?”
“这不是逮捕,”猫脸人一笑,这笑叫人看了像看见毒蛇吐信一样,“逮捕了会有这样的‘自由’么?这是请苏小姐来谈谈,可惜她始终不了解。”
“可是,胡秘书,请您注意,苏小姐在这儿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了!”
“如果她不把话说清楚,恐怕还得多委屈她几天。”猫脸人冷冷地回答。
“我没有话可说,随你们的便罢!”苏小姐毫不示弱。“政府天天叫人民守法,可是,无缘无故把人家扣留起来,这就是政府的守法么?”洁修抢着说。
“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猫脸人突然把脸色一沉。“不用我说,苏小姐自己心里就明白。政府为的是爱护青年,不忍就拿法律来制裁,所以请苏小姐来谈谈。可惜苏小姐昨天一进来就没有说过一句坦白的话。”
“怎么叫做不坦白?”苏小姐锐声叫。“你们说我做抗战工作有背景,有作用,你们可又拿不出证据来。嘿!我这才知道:谁要是不肯胡乱承认你们所说的话,你们就加他一个罪名:不坦白!”
“胡秘书,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洁修又抢着说,而且顽皮地笑着,“我们做抗战工作,是有背景的,也有作用……”“哈哈!”猫脸人似乎猜到洁修下边的话一定是挖苦他的,就高声一笑赶快把它打断,“喂,严小姐,你是聪明人,会说话,不过今天我不是来和你们开辩论会,——”
“是来审问我们的?”严小姐又顽皮地插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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