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罗巴英雄记(13)

2025-10-10 评论

    两人身形俱是一晃,各退了五步。阿尔帕德大王胸前划出一道极长的剑痕,鲜血淋漓,望之触目惊心;杜兰德双手拄剑,面泛赤红之色,过不多时,噗的一声从口里喷出一道血箭,霎时赤红退尽,只余煞白。阿尔帕德大王身形健硕,长剑入体不过数分,只是些皮外伤;杜兰德却内创甚剧,两下对比,显然是他吃亏多些。
    阿尔帕德大王哗啦一声撕开两侧衣襟,露出虬结胸肌,抓一把黄土胡乱抹在创口权当止血,对杜兰德道:“爵爷到这地步,还要负隅顽抗么?”杜兰德紧抿嘴唇并不答话,加紧暗中调息,只觉得四液俱焚,五脏移位。阿尔帕德大王嘿嘿冷笑,亦不再劝,挥掌再攻。
    此时杜兰德尚未调匀气息,体内四液沸扬难止,莫说抵挡,饶是轻吐一字都是不能。耳边听得掌风,他心中不禁恻然,虎目微合,唯立等待毙而已。
    突然一缕哨声切入两人之间。阿尔帕德大王眼前一道黑影横穿面前,剑光闪闪,正是标准的“十字剑法”。他大吃一惊,疾退了数步,心道这又是从何处冒出一个骑士高手。杜兰德亦是一惊,再定睛一看,竟是适才躲在马匹背后的赛戈莱纳。马旁的行囊打开,一把剑鞘扔在地上。
    只见赛戈莱纳口衔碧哨,身着短衫,手中提隆柯尼送的短剑。此时微风轻起,衣袂飘飘,竟是个风局俊朗的少侠模样。阿尔帕德大王略怔了下,喝道:“你又是何人?!”赛戈莱纳鼓着腮帮子,却不回答,哨声先是宽缓,而后三声短促。只有杜兰德能听懂他的哨意,赛戈莱纳小孩心性,不知利害,只看到杜兰德被人欺负,自然是要报复回去。
    杜兰德未及阻拦,赛戈莱纳已经飞身上前。两人甫一接手,阿尔帕德大王顿觉古怪。这红发少年看似贵胄之后,所用招数却全无章法,手中明明有短剑,却抬臂踢腿,狡如猿猱,忽而攀高长啸,忽而在地上滚作一团。这等乱打未必有什么威力,但出其不意,加之身法怪异迅捷,阿尔帕德大王一时竟也不知如何应对。
    赛戈莱纳狂攻了一阵,突然猴相尽敛,展剑刺来,俨然一个使十字剑法的好手。杜兰德初时诧异,俟略多观察,便即释然。赛戈莱纳所用的都是他刚才接敌的招数,无论招式、风范,都学了个十足十。他一面欣喜,觉得此子看过几眼就能效仿至斯,实在是天资聪颖;一面却不免担忧:赛戈莱纳的剑法不过徒具其形,全无内力,怎能瞒得过阿尔帕德大王这等硬手。
    局面果如其所料,阿尔帕德大王虽惊不乱,几招过后便窥破了赛戈莱纳的虚实,双斧一夹,又是双头蛇出。杜兰德在这招下尚要亏输,遑论临时抱佛脚的赛戈莱纳。他见大斧将至,尖叫一声,当啷一声弃了短剑,扑到阿尔帕德大王身前,手脚并用,紧拽腰带狠抓皮甲,蹭蹭几步攀到秃头顶上,抱紧不肯松开。
    看到这等无赖打法,阿尔帕德大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腾出一手,毫不费力地抓住赛戈莱纳右腿,用力一拽。赛戈莱纳整个人被拉下来,十指在头顶挠出许多血痕。阿尔帕德大王负痛大怒,拿住少年双腿,甩在半空,作势要撕。
    杜兰德暗暗叫苦,他空有救人之心,想动个指头都千难万难;布朗诺德被人围攻,自救尚且不暇;隆柯尼等商人手无缚鸡之力,更无胆识,眼见一个少年要被恶人扯成两半。
    赛戈莱纳命悬一线,忽然自半空之中宣来一声法号:“我主慈悲,哈里路亚。”这声法号声音不高,在场众人却听得清清楚楚,语调祥和宽柔,就连阿尔帕德大王听了心中都是一漾,戾气少减,双手竟没扯下去。

    一个身著灰色罩袍的瘦肖修士不知何时已站在广场入口的水井之旁,他左手持根栗木杖,右手平端着一个暗黄陶碗,头顶只在边缘留了一圈圣保罗式的短发,一枚简陋的木制十字架挂在胸前,原来是个云游四方的托钵僧。
    托钵僧隶属罗马教廷麾下托钵僧团。团中修士与寻常教士不同,崇尚俭朴,口称“清贫得救”,以苦修入道,常云游欧罗巴、托钵乞食,兼而布道。这等偏僻小村,一般教会不屑一顾,只有托钵僧时常来传教。
    这托钵僧划了一个十字,道:“圣经有云,天主有好生之德,阁下何不就此弃手,以全己德。”言罢展颜一笑,满面皱纹荡漾开来,说不出地宽厚舒心,众人方知他虽然面色枯槁,年纪却不苍老,最多不过四十。阿尔帕德大王皱起眉头,托钵僧与教廷渊源极深,他不愿与教廷平白起了龃龉,只得耐着性子道:“这位教爷,快快去行你的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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