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戈莱纳只盼她一双纤纤细手能多停几时,只可惜尤利妮娅扎完绷带,匆匆起身,飞也似地坐回到齐奥和其他门人身旁,看也不看这边一眼,令他好一阵怅然。待得一切收拾停当,约瑟夫大主教坐到赛戈莱纳对面,倒了杯绿色薄荷,面容肃然道:“诺瓦斯老头与我是好朋友,嘱托我照顾他的门人。你说吧,斯维奇德那小子究竟还活着么?”赛戈莱纳便隐瞒了自己的来历,只从路遇土耳其使者开始说起。当听到斯维奇德被土耳其使者用“真主之德”斩了三下时,齐奥等斯文托维特派的人俱含悲垂泪,尤利妮娅更是双手掩面,肩头不住颤抖。她其实已猜出赛戈莱纳刚才不过是骗她,只是不愿去想,如今听到斯维奇德身死之状,心中悲痛越发难忍起来。
约瑟夫大主教啜了口薄荷汁,长长叹息一声:“这小子从小就好冲动。前几日他去刺杀使者,我说此事干系重大,不可轻举妄动,他的师弟师妹也苦劝。不料这小子一个人竟负气离城,以致丢了性命。倘若有几个门人跟随他,那三个土耳其使者又岂能伤到他。”
赛戈莱纳道:“斯维奇德兄弟力战不退,当真是一位豪杰。我已将他尸身掩埋,坟前插剑作为极好,你们过去一寻就着。”齐奥“唰”地站起身来,说我立刻去备马。约瑟夫大主教摆摆手,让他且先坐好,转头道:“于是你便剥了土耳其使者的衣衫自己穿上,大摇大摆来了苏恰瓦,我说的可对?”赛戈莱纳略一点头,约瑟夫疑道:“你来苏恰瓦冒充使者,究竟所为何事?”斯文托维特派听到大主教问到关键,都竖起耳朵静听。
赛戈莱纳大感踌躇,他本无意冒充使者,卡瓦纳修士反复交代,《箴言》一事牵涉极广,不可轻易透露与人知。此时约瑟夫问起,他不知是否该说实话。约瑟夫何等眼光,见他欲言又止,猜到必是隐秘之事,呵呵笑道:“你也不必为难。你既然能义助斯维奇德,可见也是个义人,义人作事总不会错。”赛戈莱纳见这大主教慷慨磊落,不为己甚,添了几分好感。他忽想约瑟夫大主教在苏恰瓦贵为大主教,武功又高,或许能知道当年《箴言》和苏恰瓦某大人物的关系,心中一动,开口说道:“事关机密,我只能说给大主教您听。”
约瑟夫先是一楞,旋即明白过来,便让斯文托维特派的人且先候着,自唤了赛戈莱纳走到教堂后厅。后厅法座的侧翼立有一处木制的小屋,被一块板子隔成两间,各有一个枣色小门,俱都锁了,上面用黑色布幔罩了个严实。约瑟夫从腰间取出一把铜钥匙,打开其中一个小门道:“你进去吧,这里除了你我,只有上帝,尽可以畅言。”赛戈莱纳奇道:“这里莫非就是告解室么?”约瑟夫大感诧异,这年轻人谈吐不凡,于神学知之甚详,怎地连告解室都没见过了?他哪里知道赛戈莱纳在绝谷纸上谈兵多年,连教堂都是头一遭进来。
两个人各自进了小间,约瑟夫先静祈了一阵,然后拉开隔板道:“言自你出,言自我入,上帝为证,封缄是处。”这是告解前的例行劝诫,意为叫忏悔者放开顾虑,畅所欲言。于是赛戈莱纳便从七年之前杜兰德子爵携《箴言》前来说起,途中如何收养他,如何路遇修士,如何力战豹王子,如何跌落山谷等等,一口气便说了将近一小时,只隐去了卡瓦纳修士的真实身份。约瑟夫听得一个瞠目惊舌,未料到七年之前在摩尔多瓦境内还发生过这等奇事。待得赛戈莱纳说完,大主教方道:“难怪你这娃娃年纪轻轻就有这等古怪内力,这《双蛇箴言》果然有些门道!”
赛戈莱纳道:“我之经历,您已尽知。不知您有无线索,能助我完成父亲夙愿?”大主教沉思片刻,为难道:“你可问住我啦。我在这里作主教已然有十余年,不曾听过与《箴言》有关的消息。”赛戈莱纳道:“您与斯文托维特派的诺瓦斯老师是世交,他是摩尔多瓦第一高手,也没跟您提及此事么?”约瑟夫蹙眉道:“倘若这‘苏恰瓦的大人物’指的是诺瓦斯老头,我不该不知。”又想了一回,道:“斯文托维特派世代都是大公护卫,渊源极深。诺瓦斯老头若有什么秘密,摩尔多瓦大公或许知道。”赛戈莱纳心想那大公行将就木,不知能问出什么来。约瑟夫又道:“倘若你早出谷一个月,还能赶上诺瓦斯老头,谁知这般不巧。”
赛戈莱纳今日涉入苏恰瓦纷争,对斯文托维特派的内乱听了个一鳞半爪,忙问道:“诺瓦斯老师是怎么失踪的?”约瑟夫冷哼了一声,愤愤道:“这也算得上是本城的一件奇事。他收得一个好徒弟!那马洛德你见过啦?”赛戈莱纳“嗯”了一声,觉得那个人心机深重,揣摩不清。约瑟夫道:“马洛德本是诺瓦斯老头的首席弟子,臭小子天分颇高,武功傲视全门,本是下一代的内定掌门。臭小子原本虽阴了些,到底还算是条汉子,后来不知为何,他和卢修马库那工谄善媚的狗东西勾搭到了一起,性情大变。诺瓦斯老头屡次责罚,马洛德却依然故我。这一次奥斯曼土耳其人之来,诺瓦斯老头主战,卢修马库主和,两下争论不休。十日之前,马洛德忽然找到诺瓦斯老头,两人进屋密谈了半日,没人知道谈些什么。谈后当晚,诺瓦斯老头突然失踪,斯文托维特派的掌门信物白马纹章突然跑到马洛德手里。马洛德说此系老师亲授,却又说不出老师去向,都说他已害死老师,只是苦无证据!”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马伯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