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夏将军本来满腹怒气,听了这二人对话,居然笑了:“若说你们是一伙,倒真是没天理了。本将军征战多年,还不曾见过这等不睦的刺客。”他眼珠一转,看到兀自沉默的赛戈莱纳:“看你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功夫倒是俊的很,斯文托维特派里居然还有这种好手么?”卢修马库不知赛戈莱纳底细,齐奥其实也知之不详,赛戈莱纳正苦思脱身之计,三个人一时都没说话。帕夏将军还以为是默认了,拍手笑道:“很好,很好。”
夜里风大,一名侍卫取来件兔毛披风给帕夏将军,他把披风领襟紧了紧,抬头望望天色,对帐内三人开口道:“各位胆识过人,我委实佩服的紧。本将军有好生之德,就给你们一次机会,我们作次赌约如何?”
赛戈莱纳、齐奥与卢修马库本来抱定一死,此时听了将军的话,俱是一怔。帕夏将军搓动手指,好整以暇地继续说道:“你们苏恰瓦城有三人。连本将军在内,我奥斯曼军也出三员战将。两两相斗,三局二胜。若我方胜了,你们都要死;若你们胜了,便可离去,我自引军回转瓦拉几亚。至于苏恰瓦城是屠是赦,我到时奏请苏丹陛下,看他定夺。”
卢修马库与奥斯曼人交涉日久,深谙他们的秉性,此时略作思忖,心中便已了然。土耳其人最敬重勇士,刚才帕夏将军在帐内的狼狈之态被众人看见,大失面子。他们这些奥斯曼贵族极重名声,深怕有此一失,以后难以驾驭下属。倘若帕夏将军下令直接射死刺客,未免有以众凌寡的话柄;如是在公开决斗中打败这三个刺客,便可挽回声誉。他怕那两个年轻人一口拒绝,低声对齐奥道:“若你想再见尤利妮娅那丫头,就赶紧答应。”齐奥突然被自己最讨厌的人说破心事,又窘又怒,刚要开口反驳,赛戈莱纳已经踏前一步,木杖拄地,沉声道:“就依将军所说罢。”他不喜争辩,凭武力见真章的才对胃口。
帕夏将军见赛戈莱纳答应,大笑道:“好的很!”当即传令在营地里空出一射之地,点起松柏火把,四角扎起三角矛旗。奥斯曼士兵听说主将要跟摩尔多瓦人决斗,均从各处营地涌来,围了一个水泄不通。那方才领赛戈莱纳和齐奥进门的士兵见他们竟是刺客,吓得脸都白了,缩在人群里瑟瑟发抖,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开小差逃掉。
待得决斗场地准备停当,帕夏将军请来十位阿雷贝站在矛旗之下,作为裁判。奥斯曼军队建制以一千人为一阿雷,领军的俱是各方领主,名为阿雷贝。他们虽归帕夏节制,却地位超然,手下俱是本乡子弟,是以帕夏对他们也得客客气气。
帕夏将军自己算的清楚:卢修马库枯木老朽,不必考虑;那个使锯齿剑的楞头青也不见得高明,可以说是稳操二胜;那金发小子见到己方两败,该算出他纵然一胜,也于事无补,阵脚势必大乱。他又想到这小子刚才迫的最狠,暗想非得亲手杀之而后快。届时自己既可手刃刺客,又能博得公正大度的声望,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赛戈莱纳、齐奥与卢修马库甫一进入场中,四下号角齐声吹响,震耳欲聋。观众里有人伸手詈骂,投掷瓜果,引得一阵轰轰嘲笑。帕夏将军叫军医把右腿包扎好,又要了片生曼陀罗草在嘴里咀嚼,疼痛稍减,不致影响一会儿的决斗。
又有战鼓擂擂,与高亢号角声混在一处,洪洪大有威势。帕夏将军走到场中,双手高抬,观众一时静了下来。帕夏将军大声道:“一切赞颂,全归真主。今日有摩尔多瓦三名刺客潜入营地,企图刺杀本将军。所幸真主垂恩,让他们的奸计失败。本将军顾怜他们俱是勇士,因此立下赌约,请十位阿雷贝作见证,在真主注视下举行决斗,生死两不相干。安拉最伟大!”战士们齐齐吼道:“安拉最伟大!安拉最伟大!”声势汹汹,如惊涛拍岸。齐奥与卢修马库想到苏恰瓦城可能会面对如此可怖的敌人,彼此对视一眼,面色都是微变。
帕夏将军从后队中唤出两个人,站在自己左右。这两个人一个极壮,赤裸着上身,头顶油亮,手中拎着一条铁铸链锤;还有一人皮肤黝黑,身上只穿着一条亚麻短衫,头缠白布,想来是帕夏的奴隶。帕夏将军指了指那黑人,道:“他便是我方的先锋,你们可派人出来了。”他先行指定人选,让对方从容布阵,显然是极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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